工具箱坠地的声响在空荡的阁楼炸开，林雾的指尖还残留着纸页粗糙的触感。陆沉舟俯身捡起滚落的扳手，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露出她曾描摹过千百遍的眉骨。七年前那个总穿着破旧牛仔外套的少年，此刻西装革履地站在尘埃里，却依然带着能搅乱她呼吸的魔力。
阁楼的灰尘在光束中起舞，陆沉舟的影子斜斜地投在斑驳的砖墙上，与记忆中紫藤花架下的剪影渐渐重叠。他递来镊子的手指修长，虎口处多了道浅色疤痕，林雾接过时，两人指尖相触的瞬间，阁楼外突然炸响惊雷，豆大的雨点砸在雕花玻璃上，将他眼底翻涌的情绪晕染得愈发朦胧。
"这栋宅子是清末徽商的别院。"陆沉舟转身指向梁间褪色的彩绘，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他的皮鞋踩过百年老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雀替上的缠枝纹里藏着暗格，你发现的信笺，或许只是其中之一。"他抬手时，袖口扫过积灰的檀木桌，惊起一片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跳起凌乱的圆舞曲。林雾注意到他腕间戴着块旧手表，表盘边缘有磕碰的痕迹，像极了他高中时总戴的那块电子表。
林雾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七年前那个被烧毁的黄昏，陆沉舟消失后，她曾发疯般翻遍学校所有的储物柜。此刻阁楼里潮湿的霉味混着他身上的雪松气息，让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在紫藤花架下共享的耳机，他偷偷塞进她课桌的野菊花，还有火灾那天他欲言又止的眼神。那时的陆沉舟总爱把课本卷成筒状，在她耳边轻声说些没头没尾的话，比如"你知道吗，雾是天空写给大地的情书"。
"当年的火灾报告显示，起火点就在储物柜区域。"陆沉舟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是怕惊醒什么。他摘下眼镜，用袖口擦拭镜片，露出眼尾细小的纹路，那是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但消防栓的位置明明就在三十米外，为什么火势蔓延得那么快？"他的目光落在林雾手中的半封信笺上，喉结微微滚动。
林雾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记得那天陆沉舟校服口袋里露出的焦黑纸角，记得他转学后再也联系不上的号码，记得自己在每个大雾天里徒劳的等待。有次下暴雨，她站在曾经的教室窗前，看着雨水冲刷玻璃，恍惚间又看见陆沉舟倚在门框上，笑着朝她晃了晃湿透的速写本："这次画的是你，可惜被雨毁了。"
"陆沉舟，"她突然开口，声音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颤抖，"你当时..."话未说完，楼下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助理举着图纸闯进来，打破了阁楼里凝滞的空气。陆沉舟迅速恢复了初见时的疏离，接过图纸的手指骨节分明，却在翻动纸张时停顿了半秒。
"下午两点，我会带修复团队开会。"他转身时，西装下摆扫过她脚边散落的图纸，"对了，阁楼西墙的砖缝里，或许还有新发现。"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在经过她身边时，若有若无地说了句："有些答案，需要完整的拼图。"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林雾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死死攥着那半封焦黑的信笺。雨水顺着窗棂蜿蜒而下，在砖地上汇成细小的溪流，倒映着她微微发红的眼眶。阁楼深处传来金属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像一声穿越七年时光的叹息。她顺着声音望去，发现西墙角的蛛网后，果然有块青砖颜色与周围不同。
林雾深吸一口气，戴上手套开始清理。指尖触到砖块的瞬间，她忽然想起高中时的手工课，陆沉舟曾帮她雕刻橡皮章，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的耳垂："刻个什么好呢？就刻'永远'吧。"那时的他们都以为，永远是触手可及的东西。
当砖块被小心取出，一个暗格里躺着个铁皮盒。盒子表面锈迹斑斑，边缘还缠着半截褪色的红丝带，像是某种古老的封印。林雾颤抖着打开，里面除了几张泛黄的图纸，还有封信——这次，是陆沉舟的字迹。
信纸展开的刹那，阁楼外的雨突然小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信纸上的第一句话："林雾，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或许我已经离开。但有些话，我必须让你知道..."
窗外，一只白鸽掠过，翅膀扫落檐角的雨滴。林雾的眼泪终于落下，打湿了信纸上晕染的墨迹。原来这么多年，他们都在寻找对方的路上，在时光的迷雾里不断错过，又不断重逢。而此刻，那些被火焰吞噬的秘密，那些藏在雾中的心事，终于要迎来揭晓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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