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江城依旧被热浪裹挟,蝉鸣声透过纱窗钻进寝室,混着空调外机的嗡鸣。林晚棠盯着面前的数学竞赛习题集,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编了一半的绿色幸运结。函数图像在草稿纸上扭成乱麻,往常百试百灵的解压方式,今天却丝毫不起作用。窗台上的多肉植物蔫头耷脑,叶片被晒得卷起,就像她此刻皱成一团的解题思路。
"又卡住啦?"黎曼从手机屏幕里抬起头,眼尾带着笑意,粉色美甲在荧光屏蓝光下泛着珍珠光泽,"再皱眉小心长皱纹,咱们数学系的天才少女可不能毁容。"她顺手把草莓味的棒棒糖叼在嘴里,包装纸在指间转成粉色的漩涡。
徐瑾从上铺探出脑袋,马尾辫随着动作晃悠,发圈上的小熊挂饰撞出清脆声响:"我早说过,死磕题海战术后劲大。走,去吃夜宵!东区红房子的炸串摊新上了秘制酱料,香得能勾魂。"她掀开印着卡通图案的床帘时,带落了床头悬挂的捕梦网,羽毛在空中划出柔软的弧线。
林晚棠刚把笔扔回笔筒,金属笔帽与陶瓷笔洗相撞,发出清越的叮咚声。黎曼已经蹦到她身边挽住胳膊,茉莉味的洗发水香气扑面而来。暮色里的校园浸在暖橙色的路灯下,三三两两的学生抱着书本路过,蝉鸣声里飘来食堂的饭菜香,混着不远处篮球场传来的球鞋摩擦声。
"其实我一直觉得,"黎曼踮脚去够垂落的紫藤花,帆布鞋尖在砖墙上蹭出白痕,"数学公式再浪漫,也比不过夏夜的晚风——"她突然噤声,一道黑影从拐角垃圾桶后闪电般窜出!尖锐的犬吠刺破空气,林晚棠的血液瞬间凝固。童年被恶犬扑咬的记忆汹涌而来,消毒水的气味、母亲焦急的呼喊、小腿上狰狞的伤口,在眼前重叠成可怖的画面。
她转身就跑,运动鞋在石板路上敲出凌乱的鼓点。书包带子在肩头晃荡,撞得金属挂件叮当作响。身后传来黎曼的呼喊,却被剧烈的心跳声盖过。胸腔仿佛要被心跳震碎,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蝉鸣声突然变得尖锐刺耳。慌乱间,她根本没注意到台阶边缘凸起的碎石。
失重感袭来的瞬间,林晚棠本能地抓住面前的支撑物。只听"刺啦"一声脆响,布料撕裂的声音混着惊呼炸开。膝盖重重磕在地上的剧痛中,她恍惚看见面前男人黑色运动裤滑落的瞬间,冷白皮肤与黑色内裤形成刺目对比。风突然变得粘稠,裹着篮球场上的汗味和青草香,将这一刻的狼狈无限拉长。
空气仿佛被按下暂停键。顾沉舟垂眸盯着面前蜷缩的女孩,额角青筋跳动。他刚打完篮球的汗水还未干透,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运动服领口,此刻却被晚风激得浑身发冷。沈明轩夸张的笑声打破死寂:"舟哥!这波福利能不能申请全校转播?"裴野笑到扶着膝盖,手机镜头早就对准了这荒诞的一幕,闪光灯在暮色里明明灭灭。
"看够了?"顾沉舟弯腰扯起林晚棠的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指几乎要掐进她的皮肤。他周身翻涌的怒火几乎实质化,在周围投下一道冰冷的阴影。腕骨传来的疼痛让林晚棠眼眶发热,她这才看清男人睫毛投在眼下的阴影,像两簇淬了毒的箭。路灯将他的影子拉长,完全笼罩住她颤抖的身影。远处传来黎曼焦急的呼唤,而她只能机械地重复:"对、对不起......"
顾沉舟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她发烫的耳垂:"明天中午,天台。"薄荷混着雪松的气息扑面而来,他转身时带起的风掀动她额前碎发,运动服下摆扫过她擦伤的膝盖,带起一阵细密的刺痛。林晚棠跌坐在地,看着男人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转角,路灯将他的影子越拉越长,最终融进梧桐树的阴影里。
膝盖的伤口渗出血珠,和掌心的汗混在一起,在地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她摸出兜里的幸运结,翠绿丝线不知何时缠上了一根黑色棉线,在夜风里轻轻摇晃。黎曼气喘吁吁地跑来,手里还攥着半根没吃完的棒棒糖:"晚棠你没事吧?那只狗明明很乖的......"她的声音渐渐模糊,林晚棠盯着掌心的幸运结,突然发现线头处打了个陌生的死结。
回到寝室时,徐瑾已经裹着被子睡着了,手机屏幕还亮着短视频。林晚棠对着镜子处理伤口,碘伏棉签擦过膝盖时,她突然想起顾沉舟腕骨处淡淡的疤痕,像是被利器划过的痕迹。月光从窗帘缝隙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银线,就像她解不开的数学题,也像明天即将到来的未知。
第二天的阳光格外刺眼。林晚棠站在天台铁门前,手心沁出的汗洇湿了习题集的边角。推开门的瞬间,铁锈味混着晾晒的床单气息扑面而来。顾沉舟倚在栏杆上,白衬衫最上面两颗纽扣随意敞开,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他指尖夹着未点燃的香烟,看见她时将烟盒塞回裤兜,金属烟盒碰撞声清脆得像是某种警告。
"解释。"他的声音像冰锥刺破凝滞的空气。林晚棠盯着他运动鞋边缘的磨损痕迹,那里沾着昨晚她摔倒时扬起的尘土。风掀起她的裙摆,幸运结从口袋滑落,在水泥地上蹦跳着滚到顾沉舟脚边。他弯腰捡起时,袖口露出小臂流畅的肌肉线条,林晚棠突然注意到他虎口处的茧子,是常年握篮球留下的印记。
"小时候被狗咬过......"她的声音比想象中更沙哑,"对不起,真的不是故意的。"话音未落,顾沉舟突然逼近,她后背撞上锈迹斑斑的铁门,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身上的雪松味变得浓烈,混着淡淡的烟草气息:"一句道歉就能解决?全校论坛已经刷爆了,标题是'校草惨遭扒裤,神秘女子身份成谜'。"
林晚棠这才注意到他眼底的血丝,喉结滚动时,脖颈处的青筋微微凸起。远处传来下课铃的嗡鸣,成群的学生从教学楼涌出,笑声与脚步声顺着风飘上天台。顾沉舟突然笑了,嘴角勾起的弧度却不达眼底:"林晚棠,数学系今年唯一的保送生,竞赛种子选手。"他念出她名字的方式,像是在解一道复杂的方程式,"我要你帮我补习数学。"
风突然变得狂躁,卷起林晚棠的发梢拍打在脸上。她看着顾沉舟认真的眼神,突然想起昨晚他弯腰帮她捡起幸运结时,指腹擦过她手背的温度。远处的钟楼敲响十二下,惊起一群白鸽,翅膀扑棱声中,她听见自己说:"好。"
从那天起,天台成了秘密基地。每天午休时,林晚棠都会带着习题集和薄荷糖来到这里。顾沉舟总是带着篮球,打完球就坐在阴影里看她讲题。阳光透过防护网在地面切割出菱形光斑,他投篮时的剪影被拉得很长,汗水滴在草稿纸上,晕开黑色的墨迹。
某个暴雨突至的午后,林晚棠抱着淋湿的习题集冲进天台,发现顾沉舟早等在那里,手里拿着未拆封的纸巾盒。雨水顺着排水管倾泻而下,在地面汇成溪流。他接过她滴水的书包,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像触了电般迅速缩回手。那天他们挤在狭窄的屋檐下讲题,雷声轰鸣中,顾沉舟突然说:"其实我那天没生气。"
林晚棠愣住,笔尖在纸上洇出墨团。顾沉舟盯着远处被雨水冲刷的操场,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从小活在聚光灯下,第一次有人让我觉得......"他顿住,喉结滚动,"觉得自己不是谢家的继承人,不是校草,只是个普通人。"
雨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林晚棠摸出兜里的幸运结,翠绿丝线不知何时已经和那根黑色棉线缠绕得难解难分。她把幸运结递过去,雨水顺着丝线滴落:"送给你,虽然还没编完。"顾沉舟伸手接过时,指尖擦过她掌心的茧子,那是常年握笔留下的痕迹。
后来的日子里,幸运结挂在顾沉舟的书包上,随着他奔跑的步伐轻轻摇晃。林晚棠发现他解题时总爱咬笔帽,讲冷笑话时耳朵会悄悄变红。某个月夜,他们并肩坐在天台边缘,脚下是万家灯火。顾沉舟突然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他声音很轻,混着夜风飘进她耳朵,"新生典礼上,你作为新生代表发言,阳光刚好落在你发梢,像顶着个小太阳。"
林晚棠转头看他,月光为他的轮廓镀上银边。远处传来吉他弹唱的声音,断断续续飘来熟悉的旋律。顾沉舟伸手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动作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那天你扒我裤子,我第一反应居然是......"他轻笑,耳尖泛红,"幸好是你。"
风突然变得温柔,卷起幸运结的丝线在空中飘荡。林晚棠感觉心跳快得离谱,比解出最难的数学题时还要剧烈。她想起初次相遇那晚,自己狼狈摔倒,却意外抓住了生命中最意外的礼物。此刻,顾沉舟的眼睛里盛着整个江城的灯火,而她终于明白,有些相遇看似意外,实则早已写进命运的函数。
后来的某天,林晚棠在整理笔记时,发现习题集夹着张字条。工整的字迹写着:"你说笛卡尔的情书公式浪漫,那我用余生解给你看。"字条下方,是一串复杂的数学公式,答案处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爱心。她抬头望向窗外,顾沉舟正在篮球场向她挥手,阳光穿过他指间,照亮书包上晃动的幸运结,翠绿与墨黑交织,像极了他们纠缠又美好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