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小闹记

都说地府阴曹是块捂不热的铁疙瘩，规矩比忘川河的石头还硬——判官的笔杆子比秤砣沉，落下去便定了三生三世的斤两；阎王殿的门槛比南天门还高，踏进去就得按章论罪，半分含糊不得；就连孟婆煮汤，都得拿铜尺量着“三勺苦、两勺涩”，多一滴蜜都算坏了祖宗家法。偏生有个叫雨灵悦的姑娘，像颗从人间滚进来的糖球，揣着兜比喜鹊窝还热闹的桂花糕，能把十殿阎王的朝服搅出褶皱，连地藏王菩萨见了她，念珠都得慢半拍，先问一句：“今日又带了什么勾魂的新鲜吃食？”

那日本是地府的“例汤日”，孟婆正拎着比水桶还粗的汤勺，往碗里舀那能把石头泡出皱纹的孟婆汤。雨灵悦不知从哪钻出来，蹲在奈何桥头铺开块花布，摆得跟人间庙会的糖摊似的——珍珠白得像刚剥壳的月光，芋圆胖得赛过土地爷的肚子，蜜红豆红得比小鬼的灯笼还晃眼。她捏着孟婆枯树枝似的手腕，教她“摇杯要像摇拨浪鼓，才能把甜气晃匀”，直把孟婆教得满脸皱纹都拧成了麻花。正闹着，忽听一阵比猫爪子挠心还刺耳的哭嚎，转头见俩青面小鬼，爪子尖得像铁钩子，正把个穿红肚兜的小团子按在地上，手里的泥龟被踩得稀碎，碎泥溅得比星子还高。

雨灵悦像只炸毛的小母鸡，张开胳膊把小团子护在身后，嗓门亮得能穿透忘川河的雾：“地府的规矩都喂了谛听吗？没瞧见‘禁止欺负带肚兜的崽’的石碑？”

小鬼梗着脖子，獠牙翘得像两截断铁丝：“他是没主的孤魂野鬼，捏碎了楚江王的镇纸龟，就该拿铁链拴着当球踢！”

小团子哭得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眼泪砸在地上能砸出小坑：“我不是孤魂……我叫阿圆，我爷爷是……”

“阿圆不哭，”雨灵悦摸出块桂花糕，香得连忘川河的水都晃了晃，“姐姐带你去找那九个板着脸比判官笔还直的老古板评理——顺便让他们尝尝‘芋圆孟婆汤’，保管把他们的铁心肠泡出三分甜！”

说罢拎着阿圆往阎王殿闯，那劲头比孙悟空闯龙宫还猛。此时十殿阎王正围着张比八仙桌还大的图纸议事，秦广王的脸板得像块刚出炉的铁饼，训宋帝王：“查轮回账得比绣花还细，漏了个小数点，就得让轮回盘卡三百年！”话音刚落，一股甜香像长了腿似的钻进来，雨灵悦“哐当”踹开门，半块桂花糕直接塞进秦广王嘴里，那甜劲儿把他的胡子都惊得竖了起来。

“告状！”雨灵悦指着躲在身后的阿圆，“这俩老古板纵容小鬼欺负公务人员！”

楚江王本想吹胡子瞪眼，一眼瞅见阿圆手里攥着的碎泥，突然“哎哟”一声，嗓门亮得像敲铜锣：“这泥……是忘川河底的定魂泥？！那玩意儿比金刚石还金贵，只有看护轮回盘的玄龟后代能捏动，捏出来的泥人能在三生石上留影呢！”

阿圆仰着小脸，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像沾了露水的蒲公英：“我爷爷是玄龟，他说轮回盘裂了道比头发丝还细的缝，让我送修补图来，路上被他们抢了……”

雨灵悦“啪”地拍在案上，桌面震得图纸差点飞起来，那劲头比拍惊堂木的县太爷还威风：“听见没？人家是持证上岗的公务出差！罚那俩小鬼去给孟婆洗三天碗，碗底的垢都得刮得能照见人影！”

转轮王刚要开口，眉头皱得像打了个结：“等等，定魂泥捏的图……”话没说完，殿外传来比报喜鸟还欢实的吆喝：“地府外卖，芋圆到——！”

雨灵悦蹦得比兔子还高，差点撞着房梁：“我的芋圆！秦广王，你那份加了双倍，甜得能把你板着的脸泡软！”

秦广王嚼着桂花糕，那甜劲儿顺着嗓子眼往五脏六腑钻，硬邦邦的脸突然绽开朵比年画还喜庆的笑：“罚！必须罚！先……先让芋圆把嘴占上再说！”

后来一行人闹到地藏王殿，那地方清静得连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响，阿圆正蹲在比磨盘还大的轮回盘旁，捏着定魂泥补裂缝，那泥巴在他手里乖得像小猫，顺着裂缝爬得整整齐齐。雨灵悦在旁递工具，镊子捏得比绣花针还巧，时不时往阿圆嘴里塞块桂花糕，香得谛听围着他俩转圈，尾巴摇得像拨浪鼓。十殿阎王挤在旁边看，脖子伸得比长颈鹿还长，秦广王偷偷往雨灵悦手里塞了包新做的桂花糕，油纸包得方方正正，比他的朝笏还规矩——后来才知，是他让后厨学了三天，把面粉揉得比云彩还软才成的。

地藏王菩萨捻着念珠，声音像山涧里的清泉：“你这性子，倒和当年的齐天大圣有几分像，只是没他那能捅破天的戾气，倒像颗裹着蜜的鹅卵石，滚到哪都能把硬地磨出三分甜。”

雨灵悦挑眉，眼睛亮得像揣了两颗小太阳：“那我能跟他一样，在生死簿上划名字不？听说那本子硬得跟铁板似的，划起来肯定过瘾！”

秦广王吓得差点把手里的桂花糕扔了，嗓门急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别！上次他划完，我们对账对了三百年，判官的笔都写秃了八百支！”

阿圆举着补好的轮回盘，盘上的裂缝被定魂泥补得像嵌了条白玉带，笑得露出两颗小米牙：“好啦！爷爷说，让雨姐姐常来玩，我教她捏定魂泥，能捏出会跑的小兔子呢！”

雨灵悦勾住他肉嘟嘟的小手指，勾得比月老的红线还牢：“一言为定！下次带草莓味的桂花糕，甜得能把轮回盘上的字都泡出蜜来！”

打那以后，地府多了条比律法还管用的不成文规矩：每月初三，奈何桥旁准摆张小方桌，孟婆煮的“珍珠汤”甜得能把鬼火泡成棉花糖，十殿阎王轮流当班“陪吃”，秦广王总抢着坐首位，为的是多舀两勺芋圆；阿圆则蹲在轮回盘上，手里捏着定魂泥，等雨灵悦带新口味的糕点来，那身影小得像颗红玛瑙，却把地府的规矩都泡得软软糯糯。只是没人知道，地藏王菩萨那日望着雨灵悦的背影，曾对谛听说：“这姑娘的魂魄，倒像是从轮回盘里‘漏’出来的，带着三分人间烟火，七分三界外的自在……” 谛听“汪”了一声，尾巴扫过案上的桂花糕屑，像在应和这藏在甜香里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