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楼里，冰棺旁。
叶云烬不知从哪里得知，只要承受万箭穿心，万骨断裂之痛，并服下离魂散，取出心头血便可制成养魂露。
叶云烬躺在地上，离魂散的药性让他浑身发冷，断骨的剧痛和魂魄的撕裂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但他不敢晕过去，他颤抖着伸出手，打开了那个装着养魂露的瓶子。
暗红色的液体里浮动着骨渣，那是他四十九日碎骨炼就的心血。他另一只手紧紧攥着还魂草，草叶上的粉色露珠正一点点渗入他的掌心，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
"月阑..."他低声呢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养魂露倒在冰棺上。
养魂露顺着冰纹流淌，渗入棺中，落在阮月阑的眉心。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她苍白的脸颊竟泛起一丝红晕，涣散的魂魄碎片在养魂露的滋养下，开始一点点凝聚。
叶云烬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拖着残破的身躯爬到冰棺边，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脸颊。他能感觉到她的魂魄在苏醒，像初春解冻的溪流，带着生机一点点漫过他干涸的心田。
可就在这时，养魂露的光芒突然黯淡下去。
叶云烬的心猛地一沉。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经脉已在万箭穿心时寸寸断裂，灵力几乎耗尽，剩下的养魂露根本不够让她魂魄完全凝聚。
"不够...还不够..."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的心脏还在微弱地跳动，每一滴血里都蕴含着他最后的灵力。
他拔出一直别在腰间的匕首——那是阮月阑送他的生辰礼，她说"江湖险恶，匕首比剑方便"，此刻却成了他剜心的工具。
匕首刺入心口的瞬间，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他咬着牙，将手伸进去，握住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用力一扯。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冰棺，也染红了他的脸。他将还在滴血的心脏放在阮月阑的胸口，用最后的灵力催动秘术——以心为引，以魂为祭，燃尽自身，成全她的归来。
"月阑，别怕..."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这次...换我护着你。"
他感觉到自己的魂魄正在离体，意识渐渐模糊。弥留之际，他看到阮月阑的睫毛轻轻颤动，眼尾沁出一滴泪，落在他的手背上，温热的。
真好，她要醒了。
他想抬手替她擦去眼泪，却发现手臂再也抬不起来。视线里最后的画面，是她缓缓睁开的眼睛，那双曾盛满星光的眸子，此刻正映着他满身是血的模样，写满了震惊与痛苦。
"云烬——！"
他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像一把刀扎进他消散的魂魄里。可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就像三年前那个雪夜，她对他笑的那样。
阮月阑醒来时，胸口还残留着心脏的余温。
可那温度不是她的，是叶云烬的。她猛地坐起身，冰棺的玄冰在她苏醒的瞬间寸寸碎裂，而冰棺旁，那个为她碎骨、为她穿心、为她剜心的男人，正一点点化作光点，消散在空气里。
"叶云烬！"她扑过去想抓住他，指尖却只穿过一片虚无。那些光点沾在她的掌心，带着刺骨的寒意，像他最后看她的眼神。
"别...走..."她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按在地上，想抓住那些不断消散的光点，可它们还是从指缝间溜走，像握不住的沙。
叶云烬的身体已经变得透明，只有那双眼睛还清晰地望着她，里面没有痛苦，只有温柔，浓得像化不开的墨。他的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着什么。
阮月阑凑近了些，才看清他说的是："三月...桃花..."
她突然想起三年前的约定。那年三月，他在落霞山的桃林里对她许诺，待他平定魔教，便以十里红妆相迎，在桃林深处筑一座竹楼，看一辈子桃花落。
如今竹楼还在，桃花该开了，他却要走了。
"我不要桃花！我不要复活！"阮月阑疯了一样摇头，眼泪汹涌而出，"我只要你活着！叶云烬，你回来！你给我回来！"
可他再也回不来了。最后一点光点从他眼中消散，那双曾盛满星辰大海的眸子，终于彻底失去了光彩。
竹楼里只剩下阮月阑的哭声，和檐角铜铃的轻响。
她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怀里还攥着那半块刻着"月阑"的玉佩。另一半随着叶云烬的消散不见了，就像他们被生生斩断的缘分。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渐停了。阮月阑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那扇紧闭了三年的窗。
窗外，落霞山的桃花开得正盛。
漫山遍野的粉色，像一场盛大的雪，簌簌地落在竹楼的屋顶上，落在廊下的石阶上，落在她苍白的手背上。风里带着桃花的甜香，和三年前一模一样。
只是这一次，再没有人会从身后拥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轻声说："月阑，你看，桃花开了。"
阮月阑伸出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桃花瓣。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像一滴凝固的泪。
她低头看着掌心的花瓣，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云烬，桃花开了。"她轻声说，声音轻得像风，"可你说过，要陪我一起看的。"
风穿过竹楼，卷起地上的光点，飞向漫山的桃花林。那些曾属于叶云烬的骨血与魂魄，终究是化作了落霞山的一部分，守着这片桃花，守着他用万骨万箭换来的、她的余生。
只是从此，落霞山的三月，桃花再美，也只剩一个人的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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