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同室操戈

一场连绵春雨落尽，绿芽便疯长出来，衬得荒废已久的纯阳万寿宫更加破败不堪。

院落外，苏写鸦依旧撑着油纸伞，脚步很轻，就像一阵风飘过似的，苏昌河漫不经心地转着匕首与她并肩走在一处。

至于苏喆，看着温颂宜去了。

青年懒洋洋的，一双凤眼微眯，语调中带着令人难以捉摸的笑意。

苏昌河“写鸦，老爷子让我们劝暮雨站苏家，你猜猜他会不会同意？”

苏昌河“我们三个，也有段时间没有聚在一起了吧。”

苏写鸦“你觉得呢？”

苏写鸦刚因为脱口而出的一句“东君”被苏昌河念得脑袋疼，闻言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她慢条斯理地将伞收好靠在门口，视线透过蛛网虬结的大门，看向里面的苏暮雨。

今夜注定不眠，苏暮雨刚解决完追杀而来的谢长泽和谢金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背后又是一道寒光乍现，带着熟悉的气息。

他急忙转身，剑尖堪堪擦着他面皮而过，留下几分冷气，是残月剑的剑意。

苏写鸦“谢家的人，果然都是废物。”

苏暮雨转身，叹了口气。

苏暮雨“你们来了。”

苏昌河“暮雨，看到我们你好像不是很高兴啊。”

苏写鸦收剑回鞘，好整以暇地耸了耸肩，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

苏写鸦“看来你是打定主意不回苏家，一心当你的傀大人了。”

苏暮雨握紧了伞柄，他并不担心苏写鸦和苏昌河会杀他，但绝对会给他带来很多麻烦。

苏暮雨“我必须对大家长负责。”

苏昌河恨铁不成钢。

苏昌河“大家长都要死了，你这是要给他陪葬么？”

苏暮雨有些犹豫，他已寻到了神医白鹤淮，刚把她和大家长送走，如今既想留下拖延时间让他们安全离开，又担心他不在，十二生肖保护不了他们的安全。

青年轻蹙眉梢。

苏暮雨“大家长无碍，这样的传言你不该随意说起。”

苏昌河“有没有碍写鸦亲眼所见，我们会不知道？”

苏暮雨“写鸦。”

苏暮雨抬眸看她，他身上总有股雨势，有时是润物无声的春雨，有时是苍凉寂寥的秋雨，有时又是冰冷彻骨的冬雨，而此刻……苏写鸦感觉有一场汹涌热烈的夏雨倾盆而来。

苏暮雨好像有些不解，又有些愤怒。

苏暮雨“当日眠龙剑就在你眼前，你不曾抢夺，为何现在却要咄咄逼人？”

苏暮雨“他是我们暗河的大家长，也是你的师父。”

苏写鸦“我们也是你的家人啊，可你的剑不也还照样对着我吗。”

她避重就轻地反问回去，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残月剑。这柄剑看似薄如蝉翼，实则重逾百斤，却被苏写鸦随意驱使。

苏写鸦“暮雨，来时父亲发了话，只要你愿意回苏家，事成之后便许你自由。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答不答应？”

苏暮雨“倘若我拒绝呢？”

听了半天的苏昌河冷下脸来，模仿着苏烬灰的语气，阴森道：

苏昌河“老爷子说，如果他不回来，那就……杀了他吧。”

苏昌河“暮雨，我和写鸦联手，你是打不过的。”

苏暮雨不为所惧，或许他天生就是个犟种，倔起来脾气比石头还硬。

苏暮雨“我不想伤害苏家，更不愿与你们刀剑相对，但如今我是傀，我的职责就是保护大家长。任何事，都必须以此为前提。”

苏写鸦闻言突然笑出了声来，苏昌河更是啪啪地鼓起了掌，摇头叹息。

苏昌河“写鸦啊，我就说吧，你看，这就是个木鱼脑袋。”

话落，他甩出短刃，果断向苏暮雨袭去，苏暮雨立即执剑相抵，刀剑交锋，苏昌河蓦地高声道：

苏昌河“那我们就不废话了！”

话落，他两臂青筋暴起，短刃迅疾而出擦出火花，猛地将苏暮雨击退，瞬间两人竟离苏写鸦有几丈远，他压低声音。

苏昌河“三家铁了心要谋逆，你是傀，本就该握紧那柄剑！无名者不能做大家长的规矩早该破了！”

苏暮雨“我不会背叛大家长！”

苏暮雨“昌河，你不该在这儿和我说这个，写鸦绝不会应允此事，你想和她反目成仇吗？”

苏昌河闻言沉默一瞬，几乎要被气得背过气去，他短刃反旋划开苏暮雨的鬼面具，随即足尖一掠退回苏写鸦身边。

苏昌河“说不通啊说不通。”

苏昌河“你永远都是这么天真，苏暮雨！”

他怎么会因为情爱而放弃自己筹谋已久的一切呢？反正在苏写鸦眼里，他的位置恐怕也远不及苏家，若是真有刀剑相对的那一日……那便看看谁更先死。

冠姓之礼，从在炼炉抬头窥见她容颜的那一刻起，他便知晓他们来自光明的两侧，迟早会走向对立。只有苏暮雨会信所谓家人的虚伪说辞，也只有苏暮雨，会把暗河当家。

短刃还在嗡鸣着，被苏昌河牢牢握在手里，苏写鸦用剑柄压了压他的手，示意放轻松。

苏写鸦“如果他能抛弃那点愚蠢的天真，那他也就不是苏暮雨了。”

苏写鸦“可惜……”

她还没说清楚可惜什么，残月剑便直直朝苏暮雨飞去，重剑割得风声烈烈，却擦过苏暮雨脸颊，冲殿内的吕祖像而去，石像砰地炸开。

烟尘漫地，一阵闷哼响起，隐约传来血腥味。白袍男子半张脸鲜血淋漓，咳嗽着点足踏上屋檐。

苏写鸦“慕白，你找死吗？”

慕白拂袖将脸上的鲜血擦净，阴测测地看向苏写鸦，舔了舔唇愤恨道：“苏写鸦，同为三家少主，你竟帮苏暮雨伤我？”

苏写鸦“你偷听我们说话，这让本少主很不满意。”

慕白冷笑：“偷听？我一直都在那里。你终日和两个无名者混在一起，实在有伤三姓脸面，怎么？如今还要与他们为伍么？”

“若你肯站在我这边，待我慕家夺得眠龙剑，我一定……”

话音未落，剑光已迅疾而至。

苏写鸦“你没有资格给我承诺。”

慕白面色一白，他身形一转勉强躲过这道剑气，气愤地想要反击，但看了他们三人一眼，顿住片刻，竟是转身就逃走了。

苏写鸦“没骨气的蠢货。”

苏昌河“你那柄剑，谁能不怕？”

残月剑乃暗河百年所成，汇聚了多少天材地宝，若非苏写鸦天生臂力惊人，也无法驱使这柄剑。而她真正可怕的本事，还在那张琴中。

几乎没人见过她全力以赴，苏昌河上次见她用出扶苏，还是在魔教东征，至于寥落城那次，带着撑场面而已。

苏写鸦“你不就不怕？”

苏写鸦轻笑一声，收好剑拿起殿门口的油纸伞，走到苏暮雨面前。

苏暮雨轻轻拧动伞柄，却被苏昌河一把抓住了手，昌河拍了拍他的肩。

苏昌河“行了，我们怎么会真的杀你呢。”

苏写鸦“但是暮雨，不是苏家，也会是谢家慕家，三家精锐尽出，必须得有个结果。”

苏写鸦“我可以让你保护大家长，甚至我会帮你，但眠龙剑……我一定要得到。”

丹青般的人儿垂下眼眸，遮住所有情绪，语气依旧平淡而显得游刃有余。

苏写鸦“那一夜，已然用尽了我的恻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