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

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冰冷僵持中，许晏结束了德国的项目

她没有返回北京那个充满两人回忆的小家，而是以队医助理的身份

被一纸调令派往厦门集训基地支援医疗保障

这是队里的安排，是她无法推卸的专业职责，也像命运开的一个残酷玩笑

将她推向那个让她又气又怨、却又在心底最深处疯狂想念的人

飞机降落在厦门，湿润温暖的海风带着咸腥扑面而来，却吹不散许晏心头的冰封万里

她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最幽暗的角落，反复告诫自己

许晏工作至上，职责为先，个人情感封存

抵达基地，迅速安顿好简单的行李

她换上那身象征着距离和权威的白大褂，仿佛披上了一层无形的盔甲

推开医务室的门，熟悉的消毒水气味涌来，带着一种冰冷的秩序感

她径直走向药品柜，试图用清点、核对、摆放这些机械的动作

填满所有可能滋生杂念的缝隙，隔绝那个不该出现的身影

就在她低头，指尖拂过一排排整齐的药瓶标签时，医务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汗水、橡胶地板和年轻男性荷尔蒙的气息瞬间涌入

紧随其后的，是一丝她灵魂深处无比熟悉、此刻却让她心脏骤然紧缩的——

阳光晒过汗水般的味道

许晏的动作瞬间凝固，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住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此刻正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眸里

她恍惚了一瞬，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十二年前重生后初见他的第一眼

张继科站在门口

他显然刚从炼狱般的训练场挣脱出来，额发被汗水彻底浸透，湿漉漉地贴在额角

单薄的白色运动背心起伏的胸膛和偾张的肩背上，勾勒出精悍却透着透支感的线条

他手里捏着一个冰袋，随意地按在右肩上，目光在触及许晏身影的刹那

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骤然凝固！

惊愕、难以置信、瞬间炸开的狂喜

随即又被浓得化不开的紧张和一种近乎卑微的、等待审判的小心翼翼所取代

所有情绪在他眼底激烈地碰撞、撕扯

他像一尊被钉在门框上的雕像，动弹不得

嘴唇微张，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仿佛有千钧重物堵在喉咙口

最终却只艰难地、沙哑地挤出半个破碎的音节：

张继科…晏…？

那声音带着浓重的喘息和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甚至不敢完整唤出她的名字，生怕惊碎了眼前这虚幻易碎的泡影

他只是那样死死地、贪婪地盯着她，目光像最坚韧的藤蔓，紧紧缠绕着她

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恳求，如同在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终于望见了海市蜃楼般的甘泉

许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尽管在心底预演了无数次，但真正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如此近距离地撞上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她焚毁的复杂情感洪流

一股尖锐的酸涩和汹涌的心疼还是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她理智的堤坝

他瘦削得惊人，脸颊的线条更加凌厉，像被刀削斧劈过

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如同化不开的墨，眉宇间刻满了深入骨髓的倦怠

那股不要命的、近乎自毁的狠厉气息，即使隔着几步之遥，也如同实质般沉重地压来

然而，她面上那层名为“专业”的冰甲依旧反射着冷硬的光

所有的惊涛骇浪被她以钢铁般的意志强行镇压，只余下眼底一片死水般的、无机质的平静

她微微颔首，声音平稳得像冰冷的湖面，不起一丝涟漪

公式化得如同对待任何一个走进来的陌生队员：

许晏张继科？哪里不舒服？过来登记

这平静无波的几个字，像淬了万年寒冰的利箭

“嗖”地一声，精准无比地射穿了张继科眼中刚刚燃起的那点微弱星火

那光芒瞬间黯淡、熄灭，被浓得化不开的失落和刺骨的受伤彻底取代

他沉默地、几乎是拖着脚步走了进来，高大的身躯带着训练后的热浪和沉重的压迫感

他依言走到冰冷的检查床边坐下，将冰袋放在一旁，动作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僵硬和顺从

他抬起头，目光却依旧固执地、带着无声的控诉和深不见底的探寻

死死锁在她脸上，仿佛要穿透那层冰冷的面具，看清她心底是否也如这表情一般荒芜

许晏拿起记录板，戴上一次性医用手套，动作一丝不苟

刻意避开他那灼热得几乎能烫伤人的视线，用最标准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问道：

许晏具体症状？训练时加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