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抱歉，久等了。”

　　等对方走到自己面前，看清来人后，苏玉的呼吸停滞了。

　　林舟？这个名字在她唇边呼之欲出，却被理智硬生生压住，她一定是太想找到答案，才会看谁都像林舟。

　　男人在她对面坐下，当他摘下口罩和帽子时，苏玉的世界仿佛在瞬间静止。

　　那张脸既熟悉又陌生——她曾在脑海中无数次勾勒林舟长大后的模样，可当活生生的他就这样站在面前时，苏玉却迟疑了，唯有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如初，让她确信无疑：这就是林舟。

　　“好久不见，小玉。”他轻声说，声音比记忆中低沉，却依然带着那种特殊的温柔。

　　苏玉的手指紧紧攥住咖啡杯，滚烫的液体灼烧着杯壁，她像是毫无察觉，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八年来的日思夜想，无数个夜晚的泪水，墓前的一次次倾诉……所有情绪堵在胸口，变成一团灼热的硬块。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林舟的语气依旧如记忆般和风细雨，总能抚平她心里所有的伤痛，有他在的地方就不需要害怕，但是这次不一样，苏玉只觉得这种声音刺耳，像一把钝刀，缓缓剥开结痂的血肉……

　　“你死了。”苏玉终于挤出几个字。

　　她曾无数次想象过重逢的场景，或许是在医院的走廊里，他笑着对她说我回来了；或许是在某个黄昏的街头，他像从前一样拍拍她的肩膀，说好久不见。

　　可此刻，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却并非喜悦，而是一股尖锐的怒意。

　　“你还活着？”她的声音冷得像冰。

　　苏玉猛地站起身，咖啡杯被撞翻，褐色的液体在桌面上蔓延，像极了八年前那个雨夜她破碎的心。

　　“你还活着？”她重复了一遍，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那墓地里埋的是谁？我这八年祭拜的是谁？！”

　　林舟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他伸手想拉住她，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无力地垂下。

　　“对不起……”他低声说。

　　苏玉几乎要笑出声，可眼眶却先一步红了，“什么理由能让你假死八年？让我像个傻子一样每年都去的墓碑前痛哭流涕？让我青春的结尾用生离死别做衬？谁又在乎我的……”她的声音哽住，再也说不下去。

　　林舟的指尖微微发抖，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苏玉——愤怒、痛苦、失望，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剜进他的心脏，他宁愿她骂他、打他，甚至恨他，可偏偏她只是站在那里，眼泪无声地往下掉，像是要把这八年的委屈全部流尽。

　　“小玉……”他艰难地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可你已经伤害了。”苏玉抬手狠狠擦掉眼泪，可新的泪水不争气地又涌了出来。

　　刚宣布死讯不久，林舟曾站在远处看着她跪在他的墓碑前崩溃大哭，看着她一遍遍喊他的名字，看着她差点被雨水淹没。

　　那一刻，他几乎要冲出去抱住她，告诉她自己还活着，可他不能——他背负的东西太沉重，他不能把她也拖进深渊。

　　但他从来没有如愿，深渊早就盯上了她。

　　“对不起……”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捧起苏玉的脸，拇指为她抹去泪痕，眼神里带着压抑的痛楚。

　　苏玉猛地偏头躲开他的触碰，眼泪却因此甩落在他的手背上，滚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

　　“别碰我。”她的声音嘶哑，“道歉有什么用，你是哑巴吗？你解释啊！”，苏玉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从小到大总是如此，一旦自己生气和委屈，他就变得不知所措，不管是谁的错，他永远都只会道歉，一味地容忍，满足我的要求，不管有多无理，但现在她必须要知道林舟到底有什么目的。

　　她深吸一口气，作势转身要走，可手腕却突然被拉住，林舟的掌心冰凉，却握得很紧，像是怕她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

　　“我知道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他的声音低哑，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可是小玉……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用剩下的所有时间，去弥补这八年？”

　　苏玉没有回头，可她的脚步停下了。

　　“小玉，”他的声音低沉而克制，“我知道我的离开给你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这八年来，我常常在想，当初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有时候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庆幸是我一个人面对，但有时候看到你因为我伤心难过，我又非常的后悔，我后悔我只是自顾自的实现自己那所谓的‘英雄主义’，后悔从来没有给你选择权，让你被困在了一场骗局……”

　　他轻轻松开她的手腕，却依然保持着让苏玉随时可以抽身的距离。

　　“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但至少……给我一个机会，不是为我自己开脱，而是想让你知道，这些年发生的一切，我不想再骗你……也不会再骗你……”

　　苏玉就这样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

　　她恨他吗？当然恨，可恨的背后，是八年未曾熄灭的思念，她曾以为他死了，可如今他就站在她面前，活生生的，呼吸着的，指尖的温度真实地传递到她的皮肤上。

　　她该原谅他吗？她不知道。

　　可她知道的是——现在的处境已经不允许她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