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

蝉鸣裹挟着滚烫的风掠过教学楼，黑板右上角的倒计时牌翻到“1”时，祁梦函握着粉笔的手突然顿住。粉笔灰簌簌地落在讲台上，她望着教室里东倒西歪收拾书本的同学，目光不自觉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陆淮祁正蹲在后排帮男生们捆复习资料，深蓝色校服被汗水浸出深色痕迹，发梢垂落的水珠滴在草稿纸上，晕开他工整的笔记。

这一幕让祁梦函想起一年前初见时的情景，闷热的夏天，专注整理书本的侧影，从此在她心底种下一颗名叫“心动”的种子。

“祁大班长又在发呆？”林雨婷突然从身后冒出来，将装满同学录的铁盒塞进她怀里，“老班说毕业典礼前要收齐，你抓紧啊！”话音未落，前排爆发出哄笑——几个男生正把班主任的照片贴在教室后门，照片上歪歪扭扭写着“我们永远爱您”。

祁梦函笑着摇头，转身时撞上张妤莹冷冰冰的目光。曾经的死对头此刻正利落地将课本塞进纸箱，发间的水钻发卡折射出刺目的光。

自从文化节那场风波后，两人虽不再针锋相对，却始终隔着一层薄冰。张妤莹忽然抓起书包，撞翻的水杯在祁梦函脚边泼出大片水渍。

“小心！”陆淮祁不知何时冲过来，拽着祁梦函的手腕将她往后带。

温热的掌心触感让祁梦函脸颊发烫，而张妤莹摔门而出的声音，重重砸在每个人心头。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吊扇转动的嗡鸣声，混着窗外此起彼伏的蝉鸣。

班主任踩着上课铃走进教室，高跟鞋声在空荡的走廊回响。她望着满地狼藉，没有像往常那样发火，只是默默捡起祁梦函脚边的同学录：“最后一节课，咱们好好聊聊。”说着打开投影仪，大屏幕上突然跳出全班同学的照片——运动会上摔倒又爬起来的少年，艺术节舞台上笨拙却认真的表演，还有无数个早读课困倦打盹的模样。

“你们总说我偏心。”班主任摘下眼镜擦拭，声音有些发颤，“其实我记得每个人——祁梦函每天最早来开教室门，陆淮祁助人为乐，张妤莹把竞赛名额让给更需要的人……”她的目光扫过空着的座位，祁梦函注意到，连最调皮的男生都红了眼眶。

放学铃声响起时，夕阳正将教室染成蜜糖色。祁梦函独自留在教室整理同学录，翻到陆淮祁那页时，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少年的字迹力透纸背：“以后换我等你一起回家。”

窗外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响，她踮脚望去，正看见陆淮祁仰头喝水的模样，喉结滚动间，汗水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在偷看什么？”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祁梦函慌乱合上本子，却被陆淮祁眼疾手快抽走。

他倚着窗台翻看，嘴角笑意越来越浓：“原来祁大班长也会脸红？”夕阳将他的影子笼罩在祁梦函身上，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明天毕业典礼，要不要……”

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祁梦函接起电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张妤莹的妈妈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说女儿留下封信后离家出走了。

信里只有短短一行字：“我永远赢不了祁梦函，不如不玩了。”

暴雨倾盆而下时，祁梦函和陆淮祁已经找遍了学校周边。便利店的霓虹灯光在雨幕中晕染成模糊的光斑，陆淮祁将伞倾向她这边，自己半边身子早已湿透：“她常去的地方还有哪里？”祁梦函咬着嘴唇，突然想起某次吵架时，张妤莹曾说过：“你们都喜欢图书馆的老槐树，我偏要去天台！”

天台铁门被雨水冲刷得锈迹斑斑，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张妤莹蜷缩在角落，精致的连衣裙沾满泥水，发间的水钻发卡不知去向。

看到祁梦函的瞬间，她突然崩溃大哭：“我努力了一整年，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做，就能得到所有人喜欢？”

祁梦函在她身边坐下，任由雨水打湿头发：“你以为我不羡慕你吗？漂亮、聪明，连生气都那么张扬。”

她从口袋里掏出同学录，翻到张妤莹那页，“你看，你写的‘希望所有人都忘记我’，其实下面还有半行被泪水晕开的字——‘除了他’。”

张妤莹猛地抬头，却看见陆淮祁将伞撑在两人头顶，怀里抱着的纸箱露出一角，正是她白天收拾的书本。“你总说我眼里只有祁梦函。”

陆淮祁蹲下身，目光平静，“但那次马拉松，是你在最后一刻拽住差点晕倒的同学；上次篮球赛，是你默默给大家准备了冰镇矿泉水……”

雨声渐渐小了，天边泛起鱼肚白。张妤莹终于站起身，接过祁梦函递来的纸巾：“我现在才明白，最蠢的不是输给别人，而是输给了自己的执念。”她望着初升的太阳，突然笑了，“不过毕业典礼我可不想错过，毕竟还要看你们在台上出糗。”

当金色阳光再次洒满礼堂时，祁梦函站在毕业典礼的舞台上，手心沁出薄汗。

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她一眼就找到了陆淮祁和张妤莹——前者冲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后者虽然别别扭扭地转头，却偷偷举起手机录像。

“下面有请毕业生代表发言。”主持人的声音响起，祁梦函深吸一口气，展开演讲稿。但当目光扫过台下那些熟悉的面孔，她突然放下纸张：“一年前，我以为毕业是终点，是与过去的告别；现在我才明白，它更像一本没有写完的书，而我们每个人，都将继续书写新的篇章……”

掌声雷动中，祁梦函看见班主任悄悄擦拭眼角。她走下舞台时，陆淮祁递来一瓶冰镇汽水，张妤莹则将水钻发卡别在她发间：“这个颜色更适合你。”三人并肩走向操场，毕业歌的旋律从广播里飘出来，混着青草香的风掠过发梢，仿佛吹散了所有的隔阂与遗憾。

傍晚的夕阳将教学楼染成暖橘色，祁梦函在储物柜发现一个信封。

拆开时，一张老照片滑落——那是初一时的集体照，照片背面，张妤莹的字迹依然张扬：“其实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这个女孩真耀眼。”泪水滴在照片上，模糊了那年盛夏的阳光。

毕业典礼结束后，全班同学自发聚集在操场。有人提议拍最后一张合照，这次没有刻意站队，大家随意地坐着、站着，连平时最讨厌拍照的男生都笑得灿烂。

快门按下的瞬间，祁梦函感觉有只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转头望去，陆淮祁耳尖通红，却坚定地与她十指相扣。

夜幕降临时，教学楼的灯光渐次熄灭。祁梦函站在校门口，望着熟悉的校名，突然有些恍惚。一年的时光，像是一场盛大的烟火，有欢笑，有泪水，有争吵，也有和解。

而那些一起走过的日子，那些在青春里留下深刻印记的人，都将成为她生命中最珍贵的宝藏。

“在想什么？”陆淮祁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少年晃了晃手中的冰淇淋，“要不要去老地方？”祁梦函笑着点头，两人并肩走在熟悉的街道上，身后的学校越来越小，前方的路却通向无限可能。

远处传来烟花绽放的声音，祁梦函抬头望去，绚丽的色彩照亮夜空。她突然明白，毕业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那些未说出口的话，那些未完待续的故事，都将在未来的某一天，开出最美丽的花。

而在这个盛夏的夜晚，三个曾经的“对手”，终于学会了欣赏彼此的光芒，也学会了与过去的自己和解。

风轻轻吹过，带着淡淡的花香，仿佛在诉说着：青春永不散场，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