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零星的枯叶,抽打在朱漆剥落的门扉上。往日气派的“昭府”门庭,此刻在沉沉暮色下,竟显出几分凄惶。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紧闭的大门前,留下两道蜿蜒、断续的暗红痕迹。来人几乎是扑倒在冰冷的石阶上,膝盖撞击地面的闷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一个男人跪在府门前,曾经意气风发的对手,如今却像一件被暴力揉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残破玩偶。深可见骨的伤口遍布周身,粗粝的麻布衣早已被血和泥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出破碎的痛楚。他浑身都在无法控制地颤抖,唯有双臂,以一种近乎僵死的姿态,死死地护着怀中那个用同样染血的破布裹着的小小襁褓。
襁褓里,一个看起来不足周岁的婴孩,小脸苍白,紧闭着眼睛,呼吸微弱得如同残烛,只有偶尔因寒冷或不适而发出细如蚊蚋的抽噎,才证明他还活着。
男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额前被血黏住的乱发下,那双曾经锐利、如今却盛满了无边疲惫与绝望的眼睛,死死盯住那扇紧闭的门。他知道门后是谁。那个他争斗了半生,彼此恨不得将对方挫骨扬灰的死对头——昭。
他张开干裂起皮的嘴唇,喉间滚动,发出嘶哑破碎、几乎不成调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肺腑里硬挤出来,混杂着血腥气:
“开…开门…求你…”
声音在寂静中回荡,微弱却固执地敲打着门板。
门内,死一般的沉寂。
男人的眼神彻底灰败下去。他垂下头,滚烫的液体混着血污砸落在冰冷的石阶上,不知是汗还是泪。他用尽最后一点意志,将怀中那脆弱的小生命,朝着门的方向,极其艰难地往怀里紧了紧,仿佛那是他仅存于世的、最珍贵的灰烬。
“昭…” 他再次开口,声音低得如同梦呓,却又带着一种穿透门扉的、令人心悸的绝望,“…你…你是我……唯一可以相信…的人了…” 这句话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最后一个字落下,他身体猛地一晃,几乎要彻底栽倒,仅凭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支撑着没有压到怀里的孩子。他死死咬着牙,齿缝间溢出压抑的呜咽,那是濒死的野兽发出的悲鸣。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了几息。
吱呀——
沉重的府门,终于缓缓向内打开一道缝隙。门内没有灯火,只有更深沉的阴影。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阴影之中,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昭,面容隐在暗处,看不清表情,唯有那双眼睛,在门缝透出的微光里,冰冷、锐利,像淬了寒冰的刀锋,毫无波澜地扫视着门外狼狈不堪的男人,以及他怀中那个脆弱的小东西。
“真幸运还可以看见你这么狼狈的样子,翊”
他的视线在那染血的襁褓上停留了一瞬,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目光重新锁在翊那张因失血过多而惨白如纸、布满血污和伤痕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怜悯,带着一点惊讶,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审视猎物的漠然。
空气凝滞得如同冻土。
昭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丝毫起伏,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死寂的空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主宰生死的冷酷:
“孩子,送去保姆房。”
他甚至没有多看那孩子一眼,仿佛那只是个无足轻重的物件。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锁链,紧紧缠绕在翊的身上,将他钉在原地。
“至于你——” 昭的声音顿了顿,那停顿里蕴含着令人骨髓发寒的力量。阴影中,他似乎微微俯身,靠近了翊,无形的压力骤然倍增。
“——锁在我床头。” 字字清晰,掷地有声,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占有和禁锢,“哪也不许去。”
翊的瞳孔猛地收缩,残破的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不知是恐惧还是剧痛。
昭的目光如同冰锥,刺穿他最后一丝挣扎的意志,宣判着残酷的共生法则:
“你活一天,孩子活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