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篇有七千字
第一人称预警⚠️
不喜左上角离开
档案袋的硬质边角硌着掌心,那一点尖锐的痛感却丝毫没能穿透此刻笼罩全身的麻木。指尖冰凉,几乎感受不到纸张的粗糙纹理。我盯着摊在金属桌面的最新现场照片——第四位受害者,一个年轻女人,被精心摆放在废弃剧院布满灰尘的舞台中央,天鹅绒幕布是猩红的背景。她穿着不属于自己的、过分华丽的白色长裙,姿态宛如沉睡。颈间缠绕的,不是粗糙的绳索,而是一段柔韧的、价值不菲的黑色丝绸领带,在惨白的颈部皮肤上勒出绝望的深痕。
领带结的打法,是一种极其罕见的温莎变体。优雅,精确,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仪式感。
我的胃猛地抽搐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拳头狠狠捣中。喉咙发紧,空气骤然变得稀薄粘稠。七年前,在我们那间堆满书籍、乐谱和犯罪现场分析图的狭小公寓里,灯光总是暖黄色的。他站在穿衣镜前,笨拙地跟一段新买的领带较劲,眉头微微蹙着,薄唇抿成一条严肃的线。我笑着从身后环住他,下巴搁在他肩窝,手指覆上他的手背,带着他灵活地穿梭、折叠、收紧,完成那个复杂的结。
“喏,我的江先生,” 我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专属标记,学会了吗?”
镜子里,他侧过脸,眼底的笑意像投入石子的湖面,一圈圈漾开,清晰得灼人。他飞快地啄了一下我的唇,声音低沉带笑:“记住了,池老师。专属的。”
“池教授?”
年轻助手小陈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从旁边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像一根细针,刺破了包裹我的窒息水膜。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刮过喉咙,带来一阵刺痛。指尖终于找回了知觉,微微颤抖着。我强迫视线离开照片上那刺目的领带结,抬起眼,目光扫过会议室里一张张或凝重、或焦灼、或带着探究的脸。最终落在那份摊开的、厚重得能压死人的证据链报告上。每一个字,每一份物证分析,每一个经过无数次交叉验证的微小细节,都像冰冷的锁链,一环扣着一环,冷酷地缠绕、收紧,最终指向那个唯一的名字。
——江临。
那个名字像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嘶鸣。
“所有物证指向明确,” 我的声音响起,出乎意料地平稳,甚至带着一种非人的、属于精密仪器的冰冷质感,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地在过分安静的会议室里砸落,“凶器特征、现场遗留的特殊微量纤维、目标选择模式、作案时间规律、尤其是……对受害者遗体的这种特定‘仪式化’处理手法。”
我的指尖最终重重地点在报告某一页的关键结论上,发出沉闷的“笃”一声。
“高度一致。具备唯一指向性。” 我吐出这八个字,字字如冰。
“午夜诗人”……这个缠绕了我七年、让无数同行束手无策、如幽灵般游荡在城市暗影里的名字,终于被锚定。锚定在我早已死去七年的爱人身上。
会议结束,人群散去。那种被精密仪器操控般的冰冷平稳瞬间崩塌。我几乎是踉跄着冲进洗手间最里面的隔间,反锁上门。冰冷的金属门板贴着滚烫的额头,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胆汁的苦涩灼烧着喉咙。七年前那场吞噬一切的烈焰仿佛再次席卷而来,热浪舔舐着皮肤,浓烟堵住呼吸,还有他最后奋力将我推出火海时,那一声被火焰吞噬的嘶吼……幻觉与现实疯狂撕扯,头痛欲裂。
不知过了多久,冰冷的水流反复拍打着脸颊,镜子里的人面色惨白如纸,眼底布满血丝,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在深处燃烧。
我重新踏入了第四案发现场——那座废弃的剧院。时间已近午夜,庞大的建筑内部像一个被遗弃的巨兽骨骸,空旷得令人心悸。空气中弥漫着灰尘、腐朽木料、消毒水和一丝若有似无、被强力清洗剂掩盖的血腥混合的怪异气味。强光勘查灯惨白的光束刺破黑暗,在布满灰尘的地板和破败的猩红幕布上投下晃动的、扭曲的光斑。技术组的同事们在舞台区域忙碌着,低语声在巨大的穹顶下被无限放大又模糊,带着空洞的回响。
我的目光像探针,一寸寸扫过舞台边缘,扫过观众席破败的丝绒座椅,扫过那些被岁月剥蚀的精美雕花廊柱。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一种七年并肩作战、无数个日夜相互渗透留下的深刻烙印,牵引着我,走向舞台侧后方一个隐蔽的、堆满陈旧杂物的角落。那里光线昏暗,被巨大的道具箱阴影笼罩。
就在一个积满厚厚灰尘、早已废弃的旧式舞台灯光控制箱的缝隙里,一点极其微弱的金属冷光,刺入了我的眼帘。
心脏在那一刹那停止了跳动。
我屏住呼吸,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慢慢拨开积尘。一支钢笔。
笔身是冷硬的钛合金,低调的深灰色哑光质感,只在笔夹顶端,镶嵌着一颗极其微小的、切割成独特多面体的深蓝锆石。那是我送给江临的三十岁生日礼物。是我跑遍了半个城市,在一个小众的独立设计师工作室定制的。那颗深蓝锆石,是我们蜜月时在威尼斯一家小店偶然看到的,他说像极了亚得里亚海深夜的颜色。
我亲手刻下的花体字母缩写——“J.L.”,清晰地烙印在笔身靠近笔夹的位置。
冰冷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瞬间窜遍全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七年前那场大火,我冲进去找到他时,他倒下的地方,只有烧焦的残骸和这支钢笔扭曲变形的残骸……它应该和它的主人一起,被埋葬在那片灰烬里了!
怎么可能?!
“池教授?” 身后传来技术组同事的询问。
我猛地攥紧了那支笔,冰冷的金属硌得掌骨生疼,仿佛要嵌入血肉之中。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左腕上佩戴的部门强制配备的生理监测手环发出了尖锐而短促的“嘀嘀”声!刺眼的红光在手环屏幕上急促闪烁。
一行冰冷的警告文字跳了出来:
> **情感指数严重超标!检测到剧烈情绪波动!请立刻停止工作,接受心理评估!**
红光像警报,映亮了我瞬间褪尽血色的脸。剧院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化作冰冷的巨手扼住我的喉咙。我猛地转身,攥着那支死而复生的钢笔,像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撞开身后询问的同事,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出了这座令人窒息的坟墓。
外面冰冷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我大口喘息,肺部火辣辣地疼。那支笔硌在掌心,硌在心上。它回来了,像一句来自地狱的诅咒。
铺天盖地的报告、鉴定、会议、无休止的争论……像一场永不停歇的暴风雪,将我彻底淹没。那支在剧院角落发现的钛合金钢笔,经过最严密的痕检和材质分析,结果冰冷地拍在我面前——确系当年火灾中损毁的那一支无疑。成分、磨损、甚至内部残留的极微量墨水成分,全部吻合。唯一的“异常”,是它被修复了。用一种极其高超、近乎完美的技艺,抹去了火焰肆虐的痕迹,还原了它本来的模样,只有笔尖内部一点难以察觉的细微变形,昭示着它曾经历过的毁灭。
修复?谁修复的?为什么?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行为逻辑,所有的“午夜诗人”留下的、那些令人费解却又带着诡异美感的“仪式”,都在疯狂地指向一个早已被时间埋葬的坐标——江临。指向我们之间那些只有彼此才懂的秘密、习惯、甚至只有我们两人私下共享的、近乎幼稚的暗语。
“池教授,您必须回避!” 专案组负责人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透过电话线传来,冰冷而强硬,“证据链完整,目标身份明确!您现在的状态,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这是命令!”
命令?我看着电脑屏幕上那张被无数次放大的、从某个老旧街区监控录像里截取的模糊侧影。那个穿着深色风衣、身形挺拔、行走在夜色阴影中的男人。那走路的姿态,肩膀微微倾斜的角度……每一个微小的细节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眼底,扎进我早已千疮百孔的记忆里。
是他。那个身影,无数次出现在我七年来每一个惊醒的午夜梦回中。
“给我最后48小时。” 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砂纸在摩擦,“我会亲手把他带回来。带到你们面前。”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只有压抑的电流声滋滋作响。最终,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池昼,别把自己也搭进去。48小时。多一秒都不行。”
听筒里只剩下忙音。我松开手,电话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办公室里死寂一片,只有我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在回荡。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城市的霓虹如同流淌的冰冷星河。玻璃映出我模糊的倒影,一张被绝望和孤注一掷的疯狂扭曲的脸。
江临,你到底……是人是鬼?
那48小时,是我生命中最漫长、最黑暗的时光。我像一个游荡在深渊边缘的幽灵,调动着所有残存的人脉,燃烧着最后的理智,在无数条真伪难辨的线索中挣扎、筛选、追踪。每一个“午夜诗人”可能出现的角落,每一个他可能留下痕迹的阴影之地……我追逐着那个幽灵,也追逐着自己彻底崩塌的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像流沙即将吞噬一切。
终于,在时限耗尽前的最后几小时,在城郊结合部一片即将被拆除的、迷宫般的老旧工业区深处,一个废弃多年的化工厂仓库。浓重的铁锈、机油和化学试剂残留的刺鼻气味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追踪信号在这里达到了峰值,微弱但持续。
破门而入的瞬间,强光手电筒的光束像利剑,刺破了仓库内部粘稠的黑暗。灰尘在光束中狂乱飞舞。巨大的废弃反应釜投下狰狞的阴影。就在仓库最深处,一个相对干净的空地上,一个人影静静地站着。
他背对着门口,穿着深色的风衣,身形挺拔,姿态甚至称得上从容。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我的心跳在那一刻停止了。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冻结成冰。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我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疯狂又空洞的撞击声。
“别动!” “举起手来!” 身后同事的厉喝声如同炸雷,在空旷的仓库里激起巨大的回音。数道刺目的强光光束瞬间聚焦在那个人影身上。
那个身影缓缓地、缓缓地转了过来。
强光毫不留情地打在他脸上。那张脸……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按下了暂停键,然后又被狠狠撕碎。仓库里刺鼻的气味、同事的厉喝、手电筒光束里狂舞的灰尘……一切感官都在这一刻被剥离、扭曲、放大又模糊。
是他。
江临。
那张脸,曾经无数次在清晨的微光中、在书房的台灯下、在每一次抵死缠绵的汗水中被我细细描摹。此刻,被惨白的光束无情地照亮。七年的时光并未在他脸上刻下多少风霜,只是褪去了几分曾经的温润,线条更加冷硬,如同被冰水淬过的刀锋。他的皮肤是一种不见天日的苍白,薄唇紧抿着,勾勒出一道没有温度的直线。唯独那双眼睛……
那双曾经盛满笑意、温柔、偶尔带着促狭狡黠的眼睛,此刻沉静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目光穿透晃动的光束和弥漫的灰尘,精准地、直直地落在我脸上。没有惊愕,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审视的平静。像是在确认一件失而复得的物品。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我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周围同事紧张的呼吸、武器上膛的细微金属摩擦声,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我的世界,只剩下那双眼睛,和那张我以为早已在火海中化为灰烬的脸。
“江临……” 我的喉咙像是被粗糙的砂纸堵住,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连自己都听不清。脚步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步一步,沉重地踏在布满灰尘和油污的水泥地上,向他走去。每一步,都踩在自己轰然倒塌的世界碎片上。
手腕上的监测手环再次疯狂震动起来,红光急促闪烁,尖锐的警报无声地刺入神经末梢,警告着失控的心率和飙升的肾上腺素。但我感觉不到。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个静立的身影上。
身后传来紧张的提醒:“池教授!小心!”
我没有回头。我的视线牢牢锁住江临。他看着我走近,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至少不是我所熟悉的、带着温度的笑容。那弧度冰冷、僵硬,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嘲弄,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更复杂、更令人心胆俱裂的东西。
我停在他面前,不足一米。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混合着陈旧灰尘和一丝极淡、难以形容的冷冽气息。这气息如此陌生,却又诡异地唤醒着记忆深处最私密的角落。
我的手伸向腰间,冰冷坚硬的手铐金属触感传来,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我几乎是凭借着肌肉记忆和最后一丝残存的职业本能,将手铐的一端扣向他的手腕。
冰冷的金属环接触到他苍白皮肤的刹那——
一声极低、极轻的哼唱,毫无预兆地飘入我的耳中。
不是语言。是几个不成调的音节。短促、模糊,被仓库的死寂和周围紧绷的气氛衬托得几不可闻。
但我的动作,却在瞬间彻底僵死。
血液在那一刻似乎停止了流动,又在下一秒疯狂地逆冲回心脏,撞得胸腔剧痛。那几个模糊的音节,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深处一扇尘封多年的门。
那是……婚礼进行曲。
不是教堂里恢弘的管风琴版本。是我们当年那个寒酸却充满欢笑的小小婚礼。请不起乐队,只有一个学音乐的朋友带来了一把有些走调的口琴。婚礼进行曲的前几个小节,就是被吹得那样随意、甚至带着点滑稽跑调的短促音符。
“万一以后走散了,” 他当时在哄堂大笑中凑到我耳边,带着酒气和温热的呼吸,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就吹这个当暗号,你可要来找我啊,池老师。”
口琴声,朋友的笑闹声,宾客的喧哗声……此刻全都消失了。仓库里死寂一片,只有那几个被他用气息哼出的、跑调的、只属于我们两人的音节,还在我耳膜深处疯狂地回响、震荡!
我的指尖还搭在手铐冰冷的金属上,却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去扣紧。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每一条神经都像是被那不成调的旋律瞬间抽空。我猛地抬起头,撞进他的视线里。
他也在看着我。脸上那点冰冷僵硬的弧度似乎加深了,眼底深处,那片深不可测的寒潭之下,仿佛有某种极其炽烈的东西在疯狂翻涌、挣扎,几乎要破冰而出。那眼神里糅杂了太多东西——冰冷的审视,疯狂的执念,深不见底的痛苦,还有……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的、近乎绝望的期待?像濒死之人望向最后一根稻草。
这复杂的洪流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那翻涌的一切被更深的冰冷覆盖、镇压,重新归于一片令人心悸的沉寂。他的唇角,那点弧度却凝固着,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冰冷的符号。
“咔哒。”
一声清脆的金属咬合声响起,冰冷而绝对。是旁边的同事上前,利落地将手铐的另一端牢牢锁在了他另一只手腕上。
江临的目光,在我脸上最后停留了一秒,那里面所有的情绪都已褪尽,只剩下一种无机质般的漠然。然后,他顺从地、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优雅,被两名高大的警员押着,转过身,走向仓库门口那片被强光撕裂的黑暗。
他走得很稳,风衣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没有再看我一眼。
仓库里死一般的寂静被打破,响起同事们如释重负的喘息和低语。脚步声、无线电通讯声混杂着仓库特有的空旷回音。我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石像,僵立在原地,手还保持着刚才想要扣上手铐的姿势,指尖冰凉,微微颤抖。那不成调的、只属于两个人的婚礼进行曲的碎片,还在脑子里疯狂盘旋、尖叫,撞击着理智的堤坝。
“池教授?池教授!” 助手小陈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担忧,在旁边响起,手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
我猛地一颤,像是从一场深不见底的噩梦中被强行拽醒。视线聚焦,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被众人簇拥着回到了指挥车上。车内狭小的空间里,显示屏的冷光映着一张张紧张又兴奋的脸。车载监控屏幕正显示着审讯室里的实时画面。
江临坐在冰冷的金属审讯椅上,双手被铐在身前。惨白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将他苍白的脸和深陷的眼窝映照得如同石膏雕塑,没有一丝活气。他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整个人像一尊被抽离了所有生机的、完美的蜡像,散发出拒人千里的冰冷死寂。
负责审讯的两位资深探员坐在他对面,面色凝重,问题一个接一个抛出,清晰而锐利,像手术刀试图切开沉默的硬壳。
“姓名?”
“年龄?”
“本月17号凌晨一点至三点,你在哪里?”
“废弃剧院的舞台,是你布置的?”
“那支钛合金钢笔,是你的吗?”
……
没有回答。审讯室里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江临甚至连眼睫都没有颤动一下,仿佛隔绝在另一个无声的世界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空气粘稠得让人窒息。探员的声音开始带上压抑的焦躁。就在这时,屏幕上,江临那低垂的眼睫,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仿佛只是被风拂过。
然后,他抬起了头。
不是看向对面咄咄逼人的探员。他的视线,越过了冰冷的金属桌,越过了摄像头的玻璃镜头,穿透了监控屏幕的物理阻隔,直直地、精准地……落在了监控镜头之后,落在屏幕前——我的脸上!
隔着屏幕,隔着冰冷的电子信号,那双眼睛里的死寂冰层骤然碎裂!
一丝极其细微、极其短暂、却又无比清晰的弧度,在他紧抿的唇角漾开。那不是笑。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心照不宣?一种只有彼此才能解读的、带着血腥味的嘲弄?又或者,是别的什么?那弧度一闪而逝,快得像幻觉。随即,他的唇角重新抿紧,恢复了那副冰冷死寂的蜡像模样,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瞬从未发生。
“操!” 审讯室里,一个年轻探员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妈的到底在看谁?!”
“为什么只对你笑?” 指挥车里,一个声音带着无法理解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猜疑,突兀地响起。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聚焦到了我的脸上。
我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屏幕里江临那张苍白冰冷的脸,和他唇角转瞬即逝的弧度,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审讯室里,探员愤怒的砸桌声通过扩音器传来,像重锤砸在我的神经上。
“池教授……” 旁边的小陈担忧地开口。
我猛地抬手,止住了他后面的话。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指尖落在冰冷的控制面板上,没有一丝犹豫。目标——审讯记录音频文件。定位——刚才江临抬头、唇角微动的那几秒钟。
指尖悬在“彻底删除”的红色虚拟按键上方,微微颤抖。那不成调的婚礼进行曲的哼唱,还在颅内疯狂回响。万一……万一那不是一个杀人狂魔的嘲弄呢?万一那千分之一秒的弧度,是七年前被推进火海前,他眼底最后那抹不顾一切的光芒的延续?万一……
“删除。”
我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指尖重重落下。
屏幕上,代表那几秒钟音频的波形图瞬间消失,变成一条平滑冰冷的直线。仿佛那段只属于我和他之间的、带着血腥味的隐秘对话,从未存在过。
指挥车里死寂一片。空气凝固了。所有探究的、惊疑的、不解的目光都凝固在我身上。我能感觉到那些目光的重量,像冰冷的铅块压下来。
我慢慢收回手,指尖残留着控制面板的冰冷触感。没有看任何人,视线重新投向监控屏幕。审讯室里,江临依旧维持着那副冰冷死寂的姿态,像一尊完美的、拒绝与世界沟通的雕像。只有我知道,那条被抹平的音频线之下,埋葬着什么。
一个荒诞的、绝望的、足以将我彻底拖入深渊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疯狂滋生,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
……没有啦想不出后续就干脆停笔啦……
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这种类型
如果不喜欢就不写第一人称视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