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

是黑月呀宝宝提供的素材～

食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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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散伙饭的空气，粘稠得像化不开的麦芽糖，裹挟着烧烤的烟火气、廉价啤酒的泡沫和一种名为“永不再见”的沉重。水晶吊灯的光晕在杯盘狼藉的桌面上摇曳，像一个个即将破碎的梦。角落里，喧嚣是别人的。周屿和陈默，这对相伴四年的室友，隔着油渍斑驳的桌布，坐在沉默的两端。

周屿的目光，早已习惯了在人群中精准地捕捉那个身影。此刻，他凝视着对面的陈默。灯光暧昧地描摹着他微垂的侧脸，挺直的鼻梁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薄唇紧抿，指尖无意识地在沾了酱汁的桌布上画着无意义的圈。四年了。一千四百多个日夜，这身影早已刻进骨血，成了呼吸间无声的痛痒。每一次故作轻松的谈笑，每一次深夜假装不经意的触碰，每一次看着他与旁人言笑晏晏时心底泛起的酸涩……那些隐秘的、滚烫的、最终被理智强行浇熄的悸动，此刻随着离别的临近，像沉渣一样被酒精重新搅起，弥漫成一片苦涩的海。喉结艰难地滚动，周屿端起那杯早已失了凉意的啤酒，狠狠灌下一大口。冰凉滑过喉咙，却灼烧着胸腔，留下更深的、空落落的涩。毕业，像一道闸门，即将彻底落下，将他这无人知晓的痴妄永远封存。或许，这就是无疾而终的暗恋最标准的结局。

“真心话大冒险！最后一把，不玩不是兄弟！”班长醉醺醺的吼声撕裂了角落的沉寂。空酒瓶被重重按在转盘中央，骨碌碌旋转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宿命感。瓶口，最终，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停在了陈默面前。

哄笑声、口哨声瞬间炸开，像沸水浇进了热油。

“陈默！陈默！真心话！真心话！”

陈默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浪惊扰，他缓缓抬起头，眼神迷蒙，脸颊上那抹酒意的红晕更深了，像晕开的晚霞。他揉了揉太阳穴，声音带着浓重的、被酒精浸泡过的沙哑：“……真心话吧。”

“好！”班长猛地拍桌，目光扫视全场，抛出了那个在毕业季总能撬开最深心防的利器，“陈默！大学四年，你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掏心窝子说！别怂！”

空气瞬间凝滞了几分。嬉笑的脸庞上多了探究和好奇。后悔，这个词在青春的尾声，总是格外锋利。

周屿的心骤然沉到了谷底，又猛地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几乎无法跳动。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冰冷的杯壁，指节泛白。后悔？他会后悔什么？是没拿到更高的绩点？是错过了某个重要的竞赛？还是……后悔没有早点靠近谁？周屿不敢深想那个名字，那像是一根埋藏已久的刺，此刻被猛地搅动，尖锐的痛楚蔓延开来。

陈默沉默着。包厢里只剩下空调单调的嗡鸣和几十道屏息的注视。时间被拉得粘稠而漫长。几秒，却像一个世纪。他忽然抬手，动作带着一种被压抑已久的烦躁和不管不顾，猛地扯松了束缚颈项的领带，那象征社会身份的桎梏瞬间狼狈地歪斜。他抬起眼，目光涣散地扫过众人，最终，那饱含醉意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的话语，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巨石，轰然炸响在凝滞的空气里：

“最后悔……没把周屿要了。”

死寂。

绝对的、真空般的死寂。

所有的声音——背景音乐的残响、空调的低鸣、甚至呼吸声——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离。时间凝固了。一张张面孔定格在极致的错愕里，眼睛瞪圆，嘴巴微张，凝固成滑稽的雕像。空气沉重得能压弯脊梁。

周屿的世界只剩下剧烈的轰鸣。大脑一片空白，血液在耳膜里疯狂冲撞，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震得他指尖发麻。那根深埋心底四年的刺，那苦涩的暗恋，那绝望的告别……在这一声惊雷般的宣告下，瞬间被一种更巨大、更汹涌、更难以置信的洪流冲刷、撕裂、重塑！手中紧握的玻璃杯，承载了太多无处安放的紧张和惊骇，终于不堪重负，“哐当！”一声脆响，狠狠摔碎在地板上。冰凉的酒液和尖锐的碎片四溅开来，像他此刻炸裂开的心绪。

这碎裂声如同解除魔咒的咒语，也像点燃了引信。

在众人还深陷于石化状态无法自拔时，陈默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他身形微晃，脚步虚浮，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踉跄却目标无比明确地绕过狼藉的桌面，裹挟着浓烈的酒气和不顾一切的气息，几步就冲到了周屿面前。

周屿僵在原地，像一尊被施了定身法的雕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占据了他整个青春的身影逼近。

下一秒，衣领被一股大力猛地揪住！周屿被迫向前倾身，猝不及防地撞进陈默那双醉意迷蒙却又亮得惊人的眼睛里。那里面翻涌着太多周屿从未见过的情绪——是积压已久的渴望，是破釜沉舟的孤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深藏于醉意下的恐惧。陈默的呼吸灼热地喷在周屿脸上，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不大，带着颤抖的余韵，却如同惊雷，再次精准无比地劈进周屿的灵魂深处：

“现在……补上，行不行？”

包厢里落针可闻，几十道目光如同聚光灯，灼烧着他们。

周屿看着近在咫尺的陈默。那眼底浓烈直白的渴求，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尘封四年的闸门。所有小心翼翼的试探，所有深夜辗转反侧的煎熬，所有强颜欢笑的伪装，所有以为只能带进坟墓的苦涩……在这一刻，汹涌澎湃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化作一股滚烫的洪流，冲刷着四肢百骸。那苦涩沉淀了四年，终于在这一刻，酿出了一丝难以置信的、带着刺痛的回甘。

死寂中，周屿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响起，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又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尘埃落定般的释然和滚烫的坚定：

“……行。”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不再是那个被动承受的雕像。他反手，用力地、紧紧地抓住了陈默揪着自己衣领的那只手腕！不再是挣脱，而是牢牢地锁住。然后，在几十道惊愕、狂喜、难以置信的目光聚焦下，周屿拉着那个还揪着他衣领、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回应震得有些懵然的陈默，转身，几乎是拖着、拽着，跌跌撞撞却又步伐坚定地冲出了这个喧嚣的、令人窒息的包厢。

厚重的门在身后“砰”地关上，瞬间隔绝了里面如同火山爆发般的尖叫、口哨和震耳欲聋的哄笑。

走廊的灯光清冷而明亮，像一盆兜头浇下的冷水，却又奇异地只照亮了彼此。周屿猛地停下脚步，转身，胸膛剧烈起伏，看向被他拉出来的陈默。陈默被光线刺得微微眯眼，揪着衣领的手松开了些，但另一只手还紧紧抓着周屿的手腕，仰着脸看他，眼神里迷蒙未散，却固执地、执着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等待着一个最终的确认。

周屿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鼓胀着一种近乎酸楚的狂喜，像压抑了太久的种子终于破土而出，带着撕裂的痛和极致的甜。四年的苦涩在这一刻翻涌，沉淀，最终酿成了浓烈到令人眩晕的回甘。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上陈默滚烫的额头，感受着对方同样急促的呼吸和细微的颤抖。他低低地笑了出来，那笑声里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失而复得的狂喜，还有一丝迟来的、心酸的委屈。

“陈默，”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沉淀的重量，“我说，行。”他顿了顿，感受着对方陡然收紧的手指，一字一句地补充道，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温柔：“欠了四年的……连本带利，都得补上。”

陈默揪着衣领的手彻底松开，转而死死地环住了周屿的腰，像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浮木。他把发烫的脸深深埋进周屿的颈窝，肩膀微微耸动，发出一声模糊的、带着浓重鼻音和巨大安心的呜咽：“……嗯。”

毕业季的喧嚣被厚重的门板隔绝在外，世界仿佛只剩下这一方狭小的空间。走廊尽头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不眠的灯火，在冰冷的玻璃上流淌成一片星河。而在玻璃模糊的倒影里，清晰地映着两个紧紧相拥的身影，仿佛要将这错过的四年时光，用力地、贪婪地揉进此刻的骨血里。

那迟来的告白，裹挟着四年沉淀的苦涩，终于在此刻，酿成了生命中最汹涌、也最回甘的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