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外烟雾缭绕，林父叼着烟，指尖已经被滤嘴染黄了。他手里的打火机啪嗒一声点燃又一根烟，嘴里反复念叨着“记礼”这名字。“记礼啊，”他自言自语，眼神恍惚，“五行属火，寓意懂礼数知进退……多好的名字。”他说得眉飞色舞，仿佛已经看到儿子穿西装戴领带站在众人面前风光无限的样子。然而护士抱着襁褓出来时，一句话就像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恭喜是千金。”
林父脸上的笑容刹那僵住了，表情从期待到茫然再到阴沉，像是老式电视机被拧断了信号线。他狠狠吸了一口烟，转身冲进了楼下的麻将馆，噼里啪啦的麻将碰撞声伴随着他的咒骂回荡在空气中整整三天三夜。
可孩子终究要有个名字。那天正下着梅雨，雨点敲打着窗户，溪边的柳树枝条被风扯得东倒西歪。林父坐在窗前发呆，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窗外——满天飘动的柳絮像是无声的叹息。他随口丢出一句：“这年头柳絮倒是不少，就叫林絮吧。”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评论今天的天气。
宋霁莲坐在床边，抱着襁褓中的小婴儿，看着丈夫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她张了张嘴，却只是应了一句“好”，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在地板上。眼泪悄悄顺着脸颊滑下来，她赶紧用袖口抹掉。原本想着生个孩子能在家里说得上话，没想到还是这般无足轻重。她低头看了一眼襁褓里的小小生命，心底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最好像柳絮一样，一吹就散……”
多年后的小林絮眨巴着大眼睛，一本正经地拿着作业本跑来找母亲。“妈妈，老师让写作业，说说名字的寓意！”她仰起头，等待着答案。宋霁莲愣了一下，随即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声音有些发虚：“你爸爸希望你像柳絮一样，自由自在，飘向远方。”话出口，她自己先心虚了，匆匆低头收拾桌上的碗筷，不敢再看女儿的眼睛。
许燃震听完林絮讲述这段往事，整个人愣住了。没想到林絮还有这样的故事。
栀子花开得正盛，洁白的花瓣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林絮站在树下，低垂着眼睑，声音轻飘飘的：“这就是我啊。你都听到了吧？我的名字虽然好听，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她的脚尖踢着地上的小石子，似乎想掩饰心底那一点点的失落。
“不一定。”许燃突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认真，“吴文英有句诗，‘落絮无声春堕泪，行云有影月含羞’。”见林絮一脸茫然，她忍不住补充道，“柳絮无声地飘落，就像春天在默默流泪；月亮被浮云遮住，似乎是因为羞涩而不愿露面。”
林絮怔住了，歪着头仔细琢磨起来。那颗曾经因名字而感到空洞的心，此刻好像被一种莫名的情愫填满了一角。“原来……也不是那么糟糕嘛。”她低声喃喃，嘴角微微扬起。
“柳雾曲诗，雾泪莺耳，找个好听的说法嘛。”许燃笑着打趣，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怎么样，觉得适合你吗？”
林絮揉了揉额头，假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但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是啊，什么诗意的说法都能让人觉得美好。可她心里明白，无论加再多修饰，她依然是那个被随意命名的女孩——林絮。不过，至少现在的她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可以像诗句里的柳絮一样，承载着春天的泪水，在风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
“落絮无声春堕泪……”林絮轻轻重复着这句话，仿佛那随风而逝的春天的眼泪正悄然融入她的生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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