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岩石,压得达达利亚几乎喘不过气。摩拉克斯那无声的质问如同实质的重锤,一下下敲击在他紧绷的神经上。脖颈上残留着岩枪冰冷的刺痛感,脸颊上魔物腥臭的血液正在变干、发粘,提醒着他刚才与死神擦肩而过。
他暴露了。不仅仅是被深渊力量侵蚀的邪眼,还有他真正的水系神之眼,以及那烙印在骨血里、属于“达达利亚”的战斗本能。在一位全盛时期的魔神面前,任何伪装都显得如此拙劣可笑。
解释?说自己是迷路的至冬商人?这谎言在对方洞穿一切的金眸面前,只会是加速死亡的催化剂。坦白?说自己来自几千年后,认识那个在璃月港喝茶遛鸟、名为“钟离”的他?这听起来比深渊的呓语还要疯狂!
达达利亚的指尖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极度的不甘。他达达利亚,愚人众第十一席执行官,至冬最强的战士之一,怎能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般,无声无息地死在这个连历史都模糊不清的时代?死在……年轻时的“钟离先生”枪下?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在绝境中迸发出唯一光亮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
他猛地抬起头,不再试图掩饰眼中的锐利,直直迎上那双熔金般的眼眸。声音因为紧张和刚才的爆发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我是谁……现在并不重要!”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试图盖过自己狂乱的心跳,“重要的是,摩拉克斯!我现在站在这里,和你一样,面对着这些威胁这片土地、威胁那些帐篷里无辜者的怪物!”
他抬手指向营地边缘那些简陋的帐篷,指向远处血色天幕下蠕动的巨大阴影,声音因激动而拔高:“我的力量,我的战斗方式,或许让你感到陌生甚至警惕!但我刚才的刀锋,斩向的是谁?是那些想要吞噬一切的魔物!而不是你身后需要保护的任何人!”
达达利亚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伤口处的剧痛阵阵袭来,但他强迫自己站得更直,目光灼灼地钉在摩拉克斯脸上,一字一句,清晰而用力地砸向沉默的岩之魔神:
“如果你认定我是威胁,认定我‘不属于此世’就该死,那么,动手!” 他猛地张开双臂,露出空门,甚至微微扬起了脖子,指向刚才岩枪抵住的位置,眼神中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疯狂,“用你的岩枪,像碾碎那些魔物一样碾碎我!就在此刻!”
他停顿了一瞬,锐利的目光死死锁住摩拉克斯那双毫无波澜的金瞳,抛出了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筹码:
“或者——我们立下一个契约!”
“契约”二字出口的瞬间,达达利亚清晰地看到,摩拉克斯那双仿佛亘古不变的熔金眼眸,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微不可察的涟漪。这个在未来贯穿璃月血脉、成为其根基的词语,在这个时代由他口中说出,似乎触动了某种冥冥中的弦。
达达利亚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但他不敢停顿,语速飞快地抛出条件:
“一个临时的契约!在确认我的存在真正威胁到你和你所守护的一切之前——给我一个证明的机会!让我用我的力量,我的刀,和你一起对抗这些魔物!如果我背叛,或者做出任何有害于这片土地和其上生灵的举动……”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么,我的命,你随时可以取走!我绝不反抗!”
他喘着粗气,胸膛起伏,幽蓝的瞳孔在夜色中亮得惊人,紧紧盯着摩拉克斯,等待最终的裁决。赌上战士的尊严,赌上对“钟离”那微妙认知的一丝信任,更赌上那个贯穿未来的词汇——“契约”——对这个时代魔神可能蕴含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分量。
夜风卷过血腥和焦糊的气味,吹动摩拉克斯玄甲上的暗金纹路。营地远处的骚动似乎平息了一些,但压抑的紧张感并未散去。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岩石般沉重。
摩拉克斯依旧沉默着。他没有再看达达利亚腰间的神之眼,也没有看他脸上沾染的魔物污血。他那纯粹的金色眼眸,如同两轮冰冷的太阳,缓缓地、无比专注地审视着达达利亚的眼睛,仿佛要穿透瞳孔,直视其灵魂深处燃烧的意志和那孤注一掷的真诚(亦或是疯狂?)。
岩枪的枪尖,依旧斜指着地面。没有抬起,也没有放下。
就在达达利亚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声的压力碾碎时,摩拉克斯终于开口了。那低沉如岩石摩擦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决定命运般的重量:
“名字。”
达达利亚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用来行走此世的名字。” 摩拉克斯的声音重复了一遍,清晰而不容置疑。他没有说接受契约,也没有说拒绝,只是索要一个称呼。
巨大的希望如同岩浆般瞬间冲上达达利亚的心头,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深吸一口气,报出了那个早已准备好的、属于至冬边陲的名字:
“阿贾克斯。” 他回答道,声音恢复了部分镇定,“我叫阿贾克斯。”
摩拉克斯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最后一瞬,那眼神复杂难明,仿佛在确认这个名字背后的某些东西。然后,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没有言语,没有承诺。但这个微小的动作,却仿佛一道赦令,让达达利亚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弛,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赌赢了第一步!至少,暂时不用死了!
然而,摩拉克斯接下来的动作,却让达达利亚刚放下的心又猛地提了起来。
只见摩拉克斯握着岩枪的手腕轻轻一抖。枪尖并未抬起指向达达利亚,但他脚下的地面却无声无息地发生了变化。坚硬冰冷的岩石如同活物般流动、塑形,瞬间凝结成四道坚固的岩锁!这些岩锁并非粗笨的镣铐,而是如同有生命的藤蔓,带着岩石的质感,精准而迅猛地缠绕上了达达利亚的手腕和脚踝!
冰冷、坚硬、沉重!
达达利亚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岩锁纹丝不动,反而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收紧,带来沉重的束缚感。这并非要禁锢他的行动,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和限制。
摩拉克斯的目光扫过那四道岩锁,声音依旧听不出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契约未立,疑窦未消。在确认你无害之前,这是必要的‘保障’。” 他顿了顿,熔金的眼眸扫过达达利亚肩头被粗麻布包裹的伤口,那里似乎因为刚才激烈的战斗又有血迹渗出,“养好你的伤,‘阿贾克斯’。证明的机会,很快会来。”
说完,摩拉克斯不再看他,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从未发生。他转身,玄甲的身影融入营地的阴影之中,只留下达达利亚一个人站在冰冷的夜色里,手腕脚踝上缠绕着沉重的岩锁,脸上还带着魔物的污血,伤口隐隐作痛。
达达利亚低头,看着束缚住自己手脚的、由最纯粹岩元素构成的锁链。冰冷的触感提醒着他此刻的处境——他不再是那个自由的执行官,而是这个血腥战场上,一位强大魔神眼中身份不明、力量可疑、需要被“看管”的……特殊囚徒。
他缓缓抬起手,抹去脸上冰冷的污血,幽蓝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被束缚的不甘,更有一种被激发出的、更加炽烈的战意。
“证明的机会……” 达达利亚低声重复着摩拉克斯的话,嘴角勾起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弧度,“好啊,摩拉克斯……那就让你好好看看,‘阿贾克斯’的刀,能斩开什么!” 岩锁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在寂静的营地里显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