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粉影惊鸿
冰冷刺骨的黑雨，沉重地砸在叶漓脸上，混合着泥浆和血污，糊住了他大半视线。巷口那堵半塌的断墙下，血斗篷的身影仿佛融入了那片更深的阴影，唯有那兜帽下投来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带着洞穿一切的审视和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玩味，牢牢钉在他身上。
“时间回溯？”那沙哑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近乎怀念的奇异腔调，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入叶漓的耳膜，“真是……久违了。”
叶漓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脆弱的肋骨，几乎要破体而出。恐惧混合着强烈的求生欲，在虚弱的身体里激烈冲撞。他死死咬住下唇，试图榨干每一丝残存的力量，哪怕能挪动一寸也好！然而，左臂深可见骨的伤口剧烈抽痛，强行催动身体极限带来的反噬如同无数钢针在经脉中攒刺，更可怕的是，血脉深处那股曾救了他两次的力量，此刻像彻底枯竭的泉眼，沉寂得没有一丝波澜。
斗篷人似乎很享受叶漓此刻的绝望挣扎。他微微歪了歪头，动作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残忍优雅。
“可惜了，”他缓缓抬起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五指张开，掌心对着叶漓的方向。没有光芒，没有能量波动，但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巨大压力瞬间降临！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沉重的胶水，死死包裹住叶漓的身体，将他牢牢钉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肺部被挤压，呼吸变得无比艰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和濒死的绝望。“这力量，放在一个连路都走不稳的小崽子身上，真是暴殄天物。”
那无形的压力还在加剧，叶漓感觉自己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死亡，从未如此清晰、如此迫近。他甚至能“看到”自己下一刻被无形巨力碾碎成肉泥的景象。
就在叶漓的意识因窒息和剧痛开始模糊，视野边缘泛起不祥黑斑的刹那——
“咻！”
一道极其细微、却又异常尖锐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压抑的雨幕！
那声音太快了！快得超越了声音本身，仿佛只是意识里掠过的一道残影！
斗篷人那原本带着戏谑和掌控一切姿态的手，猛地一滞！
叶漓模糊的视线里，只捕捉到一道极其模糊的粉影，如同凭空乍现的闪电，瞬间出现在斗篷人抬起的手腕附近！
噗！
一声轻响，微不可闻，却异常清晰。
斗篷人戴着皮手套的手腕上，那坚韧的皮革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划过，瞬间裂开一道整齐的豁口！一小片布料被某种力量硬生生撕扯下来，飘落在泥水里。
禁锢着叶漓的那股无形巨压，如同被戳破的气泡，骤然消失！
“呃！”斗篷人发出一声极其短促、充满惊愕的闷哼。他猛地缩回手，兜帽阴影下的目光第一次透出难以置信的锐利，瞬间扫向袭击来源的方向——巷子另一侧，一堆坍塌的、布满苔藓的砖石废墟顶部。
叶漓失去束缚，身体一软，重重跪倒在泥水中，大口大口地贪婪呼吸着冰冷污浊的空气，肺部如同火烧。他艰难地抬起头，顺着斗篷人的视线望去。
只见那堆湿漉漉的苔藓砖石顶端，一个小小的身影正静静地蹲踞在那里。
那是一只……小兽？
体型不过比寻常家猫略大一圈，浑身覆盖着一层极其柔顺、在昏暗天光下泛着奇异光晕的粉白色绒毛，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与这污秽绝望的末日世界格格不入。它有着一对大大的、如同上等琉璃般清澈纯净的圆眼睛，此刻正警惕地、一眨不眨地盯着巷口的血斗篷。一条蓬松柔软的尾巴在身后微微摆动，尖端带着一抹更深的粉红。
它看起来毫无威胁，甚至有些过分可爱。但就在刚才，正是这小小的身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力量，瞬间撕裂了斗篷人的手套，打断了那致命的攻击！
斗篷人兜帽下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粉白色的小兽身上，冰冷的审视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凝重和……惊疑不定。他似乎想辨认什么，又似乎被某种认知所困扰。
“空间……撕裂？”他沙哑的声音低语，带着一丝不确定，“不对……这种感觉……”
就在斗篷人分神的这电光火石之间！
“呜——！”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幼兽特有奶气、却又异常坚定的低鸣，从那粉白色的小兽喉咙里发出。它那蓬松的大尾巴猛地一甩！
嗡！
叶漓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周围的空间，极其轻微地、难以察觉地**震荡**了一下！并非视觉上的扭曲，而是一种空间本身被拨动的微妙涟漪感！
紧接着，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凭空而生，如同无形的巨手，猛地推在他的后背上！
叶漓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瞬间被这股力量推得离地而起，朝着巷子深处、远离斗篷人的方向，如同被投石机抛射的石块般，“嗖”地一下飞了出去！
速度极快！
“哼！”巷口传来斗篷人一声冰冷的怒哼。
叶漓在空中翻滚，余光瞥见斗篷人那只戴着破损手套的手再次抬起，五指成爪，朝着他飞离的方向凌空虚抓！
嗤啦——！
叶漓刚才跪倒的地方，那片泥泞肮脏的地面，如同被无形的巨大犁耙狠狠刮过！瞬间出现五道深达半尺、长逾数米的恐怖沟壑！泥浆和碎石混合着黑色的雨水冲天而起！
好险！若是慢上一瞬……
叶漓心头剧震，身体重重摔落在十几米外巷子更深处的泥水里，摔得七荤八素，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但他根本顾不上疼痛，挣扎着就想爬起来继续逃命。
而就在他落地的同时，那道粉白色的娇小身影，也如同瞬移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轻盈地落在一块相对干净的石板上。它依旧警惕地盯着巷口的方向，小小的身体微微弓起，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呜呜”声。
斗篷人站在原地，没有再追击。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破损的手套，又抬眼望向巷子深处那团在雨幕中模糊的粉白影子，兜帽下的阴影里，神色变幻不定。
“呵……”一声意义不明的低笑从阴影中逸出，带着一丝被意外打断的不悦，更多的却是某种发现新奇玩具般的兴味。“有点意思……看来，今天收获的不止一个。”
他缓缓放下手，血红色的斗篷在阴风细雨中纹丝不动，如同凝固的雕塑。
“小东西，你逃不掉的。”那沙哑的声音穿透雨幕，清晰地送入叶漓耳中，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还有你身边那个小家伙……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话音落下，血斗篷的身影如同被雨水冲刷的墨迹，悄无声息地融入那片断墙的阴影之中，彻底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巷口那五道狰狞的沟壑，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凶险。
巷子里只剩下冰冷的黑雨，哗啦啦地冲刷着泥泞、废墟、魔犬的尸体，还有惊魂未定的叶漓，以及他身边那个小小的、粉白色的守护者。
确认那个恐怖的威胁真的离开后，叶漓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猛地一松，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泥水里，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他艰难地转过头，看向那个救了自己一命的小东西。
它正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向他靠近。粉白色的小爪子踩在泥水里，似乎有些嫌弃，但那双纯净无瑕的大眼睛，却始终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好奇，还有……一种叶漓无法理解的、奇异的亲近感。
它走到叶漓身边，伸出粉嫩的小鼻子，轻轻地、试探性地嗅了嗅他染血的衣袖，又凑近他的脸庞嗅了嗅。然后，它似乎确认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满足的光亮，伸出带着细小倒刺的温热小舌头，极其轻柔地舔了舔叶漓脸颊上混着雨水的血污。
那动作带着一种笨拙的安抚意味。
叶漓愣住了。冰冷的雨水冲刷下，那一点湿热的触感，带着奇异的暖意，仿佛瞬间驱散了一丝骨髓深处的寒意。他看着眼前这个小东西，它漂亮得不像是这个残酷世界该有的生灵，眼神干净得如同初生的星辰。刚才那撕裂空间般的速度和力量，与此刻的温顺无害，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呜……”小兽发出细弱的呜咽，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轻轻蹭了蹭叶漓冰冷的手背。就在它触碰叶漓皮肤的瞬间，叶漓体内那沉寂的、仿佛枯竭的时砂血脉，极其微弱地、不受控制地**悸动**了一下！一丝微不可察的金色流光，在他皮肤下极快地一闪而逝。
而那小兽似乎感应到了这微弱的血脉共鸣，它的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蹭得更起劲了，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噜的声音。
叶漓心头巨震！他明白了！
是血脉！是它感应到了自己体内那禁忌的时间血脉！所以才会在危急关头出手相救！所以才会对自己表现出如此奇异的亲近！
这小东西……能感知到时间的力量？
巨大的疑问和一种奇妙的宿命感瞬间攫住了叶漓。他看着眼前这个依偎着自己、散发着温暖和莫名信任的小生命，在这冰冷绝望的末日废墟里，在刚刚经历了两次“死亡”和一次致命追杀之后，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感激，有惊疑，更有一种孤独灵魂突然找到微弱羁绊的酸楚。
他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动作有些僵硬，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轻轻抚上小兽那柔软蓬松的背脊。绒毛的触感温暖而顺滑，带着鲜活的生命力。
小兽似乎很享受他的抚摸，眯起了大眼睛，呼噜声更响了，甚至主动将小小的身体往他手掌里拱了拱。
看着它粉白可爱的模样，叶漓紧绷的嘴角，在冰冷的雨水中，极其艰难地、微微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
“小东西……”他嘶哑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很轻，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也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小兽似乎听懂了，仰起小脑袋，纯净的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又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心。
叶漓的目光落在它那身独一无二的粉白色绒毛上，一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
“嗯……就叫你‘小漓’。”他低声说道，像是在宣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带着一种奇特的占有和归属感。这个名字，仿佛将眼前这个神秘的小生命，与自己那同样神秘莫测的血脉，悄然联系在了一起。
粉白色的小兽——小漓，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异议，它只是伸出小舌头，又舔了舔叶漓的手指，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呜噜声。
冰冷的黑雨依旧无情地冲刷着破败的世界，废墟在雨幕中沉默。在这条肮脏的巷子里，一人一兽，浑身湿透，满身泥污和伤痕，依偎在冰冷的泥水中。叶漓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微小温暖，看着小漓那毫无保留的纯净眼神，心中那片被恐惧和绝望冻结的荒原，似乎被这小小的粉色生命，悄然凿开了一丝微弱的缝隙。
活下去。带着它，一起活下去。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和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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