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逢

《青书》第一章：初逢

九月的风裹着暑气未消的燥热，卷过校园里层层叠叠的香樟树。细碎的阳光如同被筛落的金箔，纷纷扬扬地洒在明德高中崭新的塑胶跑道上。阿青站在高一（3）班的教室门口，校服衣角被风掀起又落下，露出藏在衣摆下微微攥紧的拳头——这是他转学后的第一天，手心的汗渍在帆布书包带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教室里已经稀稀拉拉坐了些同学，桌椅碰撞声、翻书声混着窗外蝉鸣，织成一片嘈杂的网。阿青的目光扫过前排打闹的女生、趴在桌上补觉的男生，最后落在靠窗倒数第二排的空位上。那里斜斜地漏进一束阳光，刚好照亮课桌上的灰尘，像为他预留的舞台。

刚迈出一步，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重物晃动的闷响。阿青下意识侧身，一个颀长的身影便猛地撞进视野——少年抱着一摞比脸还高的书本，额前碎发被汗水黏在苍白的皮肤上，深蓝色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臂弯，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白衬衫。在看到阿青的瞬间，少年脚步猛地顿住，怀里的书本“哗啦”散落，其中一本《微积分初步》恰好滑到阿青脚边。

空气仿佛凝固了半秒。阿青弯腰去捡，冰凉的指尖却突然触到另一处温热——林青几乎同时伸手，指腹轻轻擦过阿青手背。两人同时抬头，夏日的光透过斑驳的树叶，在他们年轻的面庞上投下晃动的光斑。阿青撞进林青微微睁大的眼睛里，那里面晃荡着午后的阳光，还有自己略显错愕的倒影，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抱歉……”林青率先开口，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冽，又混着喘息的沙哑。他蹲下身时，阿青才注意到他校服后领沾着半片枯叶，裤脚还带着新鲜的草渍，像是刚从操场的草坪上滚过。两人指尖同时捏住书本边缘，粗糙的纸页磨得皮肤发烫。

书页窸窣间，阿青瞥见林青手腕内侧的淤青，形状像道扭曲的月牙。记忆突然闪回半小时前——操场边，一群高年级男生推搡着个单薄的身影，当时他隔着香樟树只看到那人校服上的草屑，却没想到此刻会如此近距离相对。

“我叫林青，高一（3）班的。”林青将书重新抱稳，冲阿青笑了笑，虎牙在阳光下闪着微光。他说话时，阿青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青草味，混着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息。阿青愣了愣，喉结滚动，指尖捏着刚捡起的数学课本，烫金的书名刺得掌心发痒：“阿青，我也是。”

教室的吊扇慢悠悠转着，把风切成一段段送下来，拂过阿青泛红的耳尖。两人并排往座位走时，影子在地上被拉得老长，偶尔重叠又分开，像两条试探着靠近的溪流。窗外的香樟叶沙沙作响，混着教室里新同学的交谈声，还有不知从哪传来的钢琴练习曲片段——属于他们的故事，就在这初秋的燥热里，伴着书页翻动的轻响，悄然掀开了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