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矿坑区,废弃多年。
巨大的矿坑是大地的伤疤,深不见底,四周散落着倾倒的矿车、锈蚀的铁轨和破烂的工棚。夜风吹过,发出呜呜的怪响,如同怨魂的哀嚎。
晏殊站在矿坑边缘一处巨大的废矿石堆顶端,宽檐帽取下。
夜风轻柔的拂起他额前的几缕乌发,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和那双映着残月的琉璃眼眸。
下方,矿坑底部一处相对平整的空地上,几簇幽绿色的篝火跳跃着,映照出几个扭曲晃动的黑影,正是那几个追踪“灵魂结晶”买家而来的邪魂师。
那个被种下印记的邪魂师,正贪婪地抚摸着手中打开的铅盒,里面暗紫色的“灵魂结晶”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波动。
其他几个邪魂师围着他,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贪婪和嗜血。他们似乎正在争执分配问题,气氛紧张而暴戾。
“老大!这东西能量太强,你一个人吞不下!”
“放屁!人是老子盯上的!功劳最大。”
“哼,没有我们几个帮你牵制那买家的护卫,你能得手?”
“少废话!见者有份!不然…”
争吵声在寂静的矿坑中格外刺耳。
琉璃色眼眸的少年如同一个冷漠的观众,静静地看着下方贪婪的戏剧。
夜风勾勒出他清瘦但坚韧的身躯,气息内敛
他没有动手的打算。
借刀杀人,才是上策。
就在争吵即将升级为内讧的瞬间,那个捧着“灵魂结晶”的邪魂师首领,身体猛地一僵。
他黑袍下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手中沉重的铅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呃…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 痛苦的嘶吼!双手死死地抓向自己的胸膛。
只见他胸口的位置,被晏殊种下的印记,此刻骤然爆发出耀眼却冰冷的月华。
那月华并非向外扩散,而是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由内而外,瞬间刺穿了他全身的经脉、血肉。
印记中蕴含的浩瀚的生命能量,对于邪魂师这种被污秽魂力侵蚀,同朽木般的身体来说,无异于最猛烈的毒药。
是生命对“腐朽”的排斥与净化。
“不——!” 邪魂师首领发出绝望的哀嚎。
在另外几个邪魂师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他的身体逐渐膨胀,皮肤表面浮现出无数道纵横交错的,散发着光芒的裂痕。
光芒从裂痕中透射而出,越来越亮。
“轰——!!!”
一声沉闷却震撼的爆响在矿坑底部炸开!
没有血肉横飞的惨烈景象。
那邪魂师首领的身体,连同他扭曲的灵魂,在璀璨冰冷的爆发中,似被投入烈阳的冰雪,瞬间湮灭。
原地只留下一个焦黑的浅坑,以及空气中弥漫的腐朽被净化后的淡淡腥气。
那块暗紫色的“灵魂结晶”静静地躺在坑边,光华似乎都黯淡了一瞬。
死寂。
绝对的寂静笼罩了矿坑底部。
剩下的几个邪魂师如同被石化,脸上的贪婪,暴戾和凶狠瞬间凝固,随即被无边的恐惧彻底吞噬。
他们看着首领消失的地方,看着那焦黑的浅坑,仿佛看到了自己下一秒的结局。
“是…是诅咒!”
“那结晶…是陷阱!”
“逃!快逃啊!”
恐惧瞬间爆发。
剩下的邪魂师发出惊恐的尖叫,再也顾不得什么“灵魂结晶”,像丧家之犬般,朝着不同方向亡命奔逃。
他们只想逃离这个恐怖之地。
然而,晚了。
就在他们转身欲逃的瞬间,矿坑上方,晏殊的眼中寒芒一闪。
少年抬起右手,手掌白皙,骨节分明,五指对着下方虚空,极其轻微地…一握。
“嗡——!”
矿坑底部,空气中残留的属于那几个邪魂师的驳杂魂力气息,受到了无形的牵引,骤然变得狂暴紊乱
尤其是他们因恐惧而剧烈波动的精神力,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中
“噗!”
“呃啊——!”
“不——!”
接连几声闷响和短促的惨叫声响起
那几个亡命奔逃的邪魂师,身体猛地向前扑倒。
他们并没有像首领那样爆体,而是身体剧烈抽搐着,七窍中同时溢出暗红色的污血。
他们的生命力如同决堤的洪水,在魂力与精神力的双重狂暴反噬下,被瞬间抽干。
皮肤迅速失去血色,变得灰败干瘪,如同木乃伊,直挺挺地栽倒在地,再无声息。
整个过程,快得只在几个呼吸之间。
矿坑底部,篝火依旧在跳跃,映照着几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干尸,和那块孤零零躺在地上的暗紫色晶体…
夜风吹过,卷起一丝血腥与焦糊混合的怪异气味,更添几分阴森。
晏殊缓缓放下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点尘埃。
月光柔和的洒在他身上,为少年单薄的身影镀上一层清冷的银辉,也照亮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孤寂。
复仇的快意?
没有。
只有沉重的,永远无法摆脱的宿命感。
家族的血仇…只是这些吗?他知道,远远不够。
幕后的黑手,还在暗处。
少年清冷的眸子最后瞥了一眼矿坑底部,如同看一片肮脏的垃圾场。
身影一闪,如同融入月光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废矿石堆后方,朝着与索托城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没有带走那块价值连城的“灵魂结晶”,仿佛它真的只是一块路边的石头。
就在晏殊身影消失的下一秒。
矿坑边缘另一侧的阴影里,空间仿佛扭曲了一下。
光翎和青鸾的身影如同水墨画中晕染而出,悄无声息地显现。
两人都沉默着。
光翎冰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晏殊消失的方向,又扫过矿坑底部那几具死状凄惨诡异的邪魂师尸体,尤其是那个首领留下的焦黑浅坑。
他那张总是带着玩世不恭或冰冷审视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复杂的神色——震惊、探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瞬间爆发的力量…清冷纯净,却又蕴含着冰冷的力量…精准到令人发指的操控!
引爆目标体内的生命能量,借邪魂师自身的力量反噬其身…这哪里是战斗。
这分明是…艺术!一场无声无息,却又残酷早有预谋的死亡艺术。
“呵…”光翎低低地笑了一声,打破了死寂。
这笑声不再慵懒戏谑,而是带着一种发现绝世瑰宝的纯粹的惊叹与兴奋。
“好一个…干净利落的‘净化’。”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夜色,追寻着那抹消失的月影,“小月亮…你这手段,可比你那小破手环…有意思多了。”
他对晏殊的兴趣,似烈火,瞬间攀升到了顶点。这绝非普通的治疗系魂师,他身上绝对隐藏了秘密。
青鸾的脸色同样凝重无比。
他深青色的眼眸仔细查看着下方的死亡现场。
没有大规模魂力碰撞的痕迹,没有外来的攻击残留。
一切死亡,都源于目标自身力量的失控与反噬。
那个被种下印记的首领,是被一股精纯的能量由内而外引爆净化;而其他几个,则是在极度恐惧下魂力精神力失控,被晏殊以某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引动,放大,瞬间抽干了生机。
这是何等可怕的控制力?
何等匪夷所思的魂力运转,这需要对能量,对魂力流转,对精神力波动拥有何等深刻的洞察与掌控…
“并非邪魂师所为。”青鸾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前所未有的重视,“是目标自身力量的失控…被他引导、放大。”
他抬起头,看向光翎,“他提前标记了目标。在拍卖会场内。” 语气带着笃定
光翎点点头,冰蓝的眸子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看到了。那股气息…虽然微弱,但老夫绝不会认错。就是他。”
他顿了顿,看向青鸾,语气带着一丝玩味,“青鸾鸟,你们追查的邪魂师…好像被我们这位‘霁雪’顺手清理干净了。这效率…啧啧。”
青鸾没有理会光翎的调侃,眉头微锁:“他的能力…远超情报所述。引动魂兽暴动,剥夺生机,精妙控制…这绝非寻常辅助系所能及。他的武魂…恐怕不止是‘月桂’那么简单。”
他心中对晏殊的评价,已经从“值得关注的目标”提升到了“极度危险且重要的未知存在”。
“武魂?”光翎嗤笑一声,银发在夜风中拂动,“管他是什么。老夫只知道,这小家伙…太对老夫胃口了。”
他眼中闪烁着冰冷而兴奋的光芒,“大哥的命令是观察?很好。老夫现在…非常非常想好好‘观察’一下他。”
尤其是想看看,那张精致淡漠的面孔下,到底藏着怎样一颗…冰冷又炽热的心…
两人再次沉默下来,矿坑底部的血腥气随风飘散。
光翎的玩味探究与青鸾的凝重审视交织在一起,他们都意识到,这个霁雪”,其价值与危险性,远超最初的预估。
供奉殿的试探,恐怕需要更加谨慎,也更加深入了。
与此同时,索托城,七宝琉璃宗临时驻地。
宁风致坐在灯下,手中反复把玩着那枚银色的“灵犀守”。骨斗罗古榕站立一旁。
宁风致指尖注入一丝温和的魂力。
手环上的纹路瞬间亮起,一层坚韧稳定的透明能量膜覆盖了他手掌表面,随即又在他撤去魂力后悄然消失。
“构思精妙,化繁为简。对魂力和能量的理解,堪称鬼斧神工。” 他眼中异彩连连。
“宗主,”古榕低沉道,“此物虽好,但防御有限。其价值,在于背后的制作者。”
“不错。”宁风致将手环轻轻放在桌上,目光深邃,“能做出此物的人,其对魂力运用的理念,或许…能为我七宝琉璃宗,甚至整个辅助系魂师的未来,打开一扇全新的大门。”
他沉吟片刻,果断下令:“骨叔,动用我们在索托城及周边所有的暗线,全力追查这位‘神秘大师’!不惜代价!我要知道他是谁,在哪里”
“是!”古榕应声,身影悄然融入阴影。
宁风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无论是为了宗门的安全,还是为了那可能改变大陆魂师格局的潜力,这个人…他七宝琉璃宗,必须争取到手。
而在遥远的武魂城,供奉殿最核心处
千道流盘膝坐在巨大的六翼天使神像之下,周身沐浴在纯净而神圣的金色光辉中。
他双目紧闭,正在进行每日例行的祈祷与沟通。
突然,神像那双仿佛蕴含着威严与仁慈的眼眸,似乎极其微弱地…亮了一下!
神圣的意志,如同跨越了时空的长河,瞬间降临在千道流的心神之中。
虽然只有极其短暂的一瞬,却让千道流浑身剧震,猛地睁开了双眼!金色的瞳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与极致的敬畏!
“吾神!”千道流激动地低呼。
那股意志并未传达任何具体的言语,却清晰地指向了一个方向——大陆西北。
同时,一种模糊却无比清晰的“意念”烙印在了千道流的心神:“异数…命运…变数之始…关注…引归…”
神谕!
这是来自天使神的意志!
虽然模糊不清,但核心意思千道流瞬间领悟——在西北方向,出现了一个特殊的存在
。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巨大的“异数”,其命运与大陆未来紧密交织,是引发变数的源头。
天使神在关注他!并且…隐约指示要将他“引归”。
千道流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能让沉寂的天使神主动降下如此指向明确的意志…那个拥有神秘力的“霁雪”…他的重要性,瞬间提升到了关乎武魂殿根基、关乎天使神信仰的高度。
“引归…”千道流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供奉殿席位…看来,非你莫属了。”
无论晏殊身上藏着什么秘密,拥有怎样的力量,既然得到了天使神的“关注”,那么,他就是武魂殿,是他千道流,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争取到的人。
之前的试探与观察,立刻升级接触与招揽。
金色的传讯魂力,带着千道流前的郑重与急迫,破空而出,飞向索托城的方向,目标直指西北。
供奉殿对晏殊的态度,因这突如其来的神谕,彻底改变。
一场围绕着这位神密的“霁雪”,更加激烈复杂的博弈,拉开序幕。
而风暴的中心,晏殊,少年对此一无所知。
依旧在夜色中孤独前行,追寻着那血色的过往与渺茫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