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紧绷到极致,一触即发之时
“唳——!”
一声清越悠长、穿透云霄的禽鸟鸣叫,毫无征兆地自高空传来。
声音并不刺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打破了溪畔剑拔弩张的寂静。
晏殊和光翎同时抬头望去。
只见被晨曦渲染金边的天幕之上,一道巨大的青色身影正以惊人的速度盘旋而下!
一只神骏非凡的青色巨鸟,翼展遮天,翎羽在晨光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周身流转着强大而内敛的魂力波动。
巨鸟背上,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迎风而立,墨色的短发在疾风中纹丝不动,深青色的眼眸如同古井寒潭,正平静地俯瞰着下方的溪畔。
青鸾斗罗。
他竟然也到了!而且是以如此张扬的方式降临!
巨大的青鸾神鸟并未落地,而是在离地数十丈的高度优雅地悬停,双翼鼓荡起强劲的气流,吹得下方溪水荡漾,芦苇剧烈起伏。
青鸾的身影自鸟背上一跃而下,如同落叶般轻盈地落在光翎身侧不远处,落地无声。
他先是看了一眼光翎,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随即目光便落在了晏殊身上。
那目光沉静、深邃,没有光翎那种外露的兴味与压迫,却带着一种更加厚重、更加不容忽视的审视感。
晏殊感觉自己仿佛被无形的山岳笼罩,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丝魂力的波动,都在对方的感知下无所遁形。
“哟,青鸾鸟,你也来‘散步’?”光翎似乎对青鸾的出现并不意外,语气依旧带着调侃,但眼底深处的那份探究分毫未减
青鸾没有理会光翎的调侃,目光依旧锁定晏殊,声音沉稳有力,如同磐石相击:“晏殊阁下。”他直接叫出了晏殊的名字,显然已经掌握了足够的情报。
“昨夜西郊矿坑,阁下雷霆手段清除邪魂师隐患,为民除害,令人敬佩。”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但“敬佩”二字出自一位供奉之口,分量极重。
少年心头微凛。
对方不仅知道他的化名“霁雪”,连他隐藏的真名都查到了。
武魂殿的情报网,果然可怕。墨发少年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青鸾,等待下文。
“邪魂师为祸大陆,乃武魂殿职责所在。阁下出手,省却我等一番功夫,在此谢过。”青鸾微微颔首,礼节周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距离感。
“然,阁下引动星斗森林魂兽暴动之事,气息独特,影响甚广。供奉殿职责所在,需请阁下前往武魂城,与大供奉一晤,澄清原委。” 他的语气比光翎更加正式,也更加不容拒绝。
理由冠冕堂皇,指向明确——因为你的“异常”,所以必须跟我们走一趟。
澄清原委?
晏殊心中冷笑更甚。
只怕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金色瞳孔的少年体内的魂力运转速度悄然加快,袖中的手指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压抑的愤怒和深沉的无力感。
面对一位供奉,他或许还有周旋甚至搏命一逃的可能。但同时面对两位…希望渺茫。
就在晏殊心念电转,思考脱身之策时,青鸾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微微一怔。
“此外,”青鸾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内容却峰回路转,“教皇亦对阁下关注。阁下医术通神,心怀仁善,于边境行医活人无数,实乃魂师楷模。若阁下不愿前往供奉殿,教皇亦不会放过此机会”
他点出了教皇对自己的觊觎
光翎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嘲。
比比东那个女人,动作倒是快!想截胡?
这突如其来的“选择”,让晏殊紧绷的神经出现了一丝短暂的空白。
供奉殿与教皇殿?武魂殿内部的倾轧?这对他而言,似乎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缝隙?但无论是哪一方,都绝非善地!
晏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少年深吸一口气,冰凉的晨风灌入肺腑,带来清明。
他抬起头,目光迎向青鸾那深不可测的眼眸,也扫过旁边光翎那看似玩味实则锐利的视线。
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多谢两位供奉大人抬爱。晏某一介散人,漂泊惯了,既无意卷入庙堂纷争,也无力承担各方厚望。边境行医,只为求心之所安,了却残生。昨夜之事,实属被逼无奈的自保之举,无意炫耀,更无意惊扰供奉殿与教皇殿。至于魂兽暴动…”
他顿了顿,眼神坦荡而淡漠,“晏某亦不知缘由,许是巧合,许是另有隐情。若供奉殿因此事欲降罪,晏某无话可说,但若要强逼晏某入城…”
琉璃色眼眸的少年周身内敛的月白色魂力骤然变得清晰起来,一股柔和却坚韧蕴含着生命本源的气息弥漫开来,虽未展露封号斗罗的威压,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孤高与决绝。
“晏某虽力薄,亦有一腔血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话音落下,溪畔陷入一片死寂。
晨曦的金辉刺破云层,碎金洒在晏殊苍白的脸上,为他精致的轮廓镀上一层淡金,也照亮了他眼中那份深沉的疲惫与孤狼般的决绝。
拒绝,并非傲慢,而是源于深处的伤痕累累与不信任。
“宁为玉碎”的决然,更非虚张声势,而是经历过真正绝望后沉淀下来的意志。
光翎脸上的玩味笑容渐渐敛去。
冰蓝色的眼眸凝视着晏殊,清晰地看到了那层冰封面具下的东西——不是恐惧,不是贪婪,而是近乎悲壮的孤寂与深入骨髓的疲惫。
那份疲惫,他曾在漫长的岁月里,在无数双眼睛中见过,却从未在如此年轻、又拥有如此强大力量的人身上,看到得如此清晰。
这小家伙…到底……
青鸾深青色的眼眸中也闪过一丝异色。
他见过太多人在供奉殿的威名面前或谄媚、或恐惧、或虚张声势。
但像少年这样,明明实力悬殊,明明处境危殆,却依旧能保持如此冷静的淡漠,并清晰表达出“宁为玉碎”意志的人,实属罕见。
这份心性,这份决断,远超他的预期。
更重要的是,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纯粹而浩瀚的生命气息,让他这位以速度和洞察力著称的巅峰斗罗,都感到…悸动?
就在这时,晏殊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溪边不远处。
一丛茂密的芦苇下,一只翅膀似乎受了伤、羽毛凌乱的灰雀,正瑟瑟发抖地缩在草丛里,发出微弱的哀鸣。大概是昨夜被什么惊扰,跌落受伤。
几乎是出于行医者的本能,少年紧绷的戒备姿态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懈。
他下意识地朝那只灰雀的方向挪动了半步,指尖凝聚魂力,极其自然地流淌出一丝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流,遥遥拂向那只受伤的小鸟。
魂力微弱到极致,似春日里最轻柔的风,带着纯粹。
它并未直接治疗,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与滋养。
奇迹发生了。
原本瑟瑟发抖、眼神惊恐的灰雀,在接触到那丝微不可查的月白暖流后,小小的身体猛地一颤,随即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它不再颤抖,也不再哀鸣,只是抬起小脑袋,乌黑的眼睛望向晏殊的方向,流露出一种近乎孺慕的依赖与安宁。
更令人惊异的是,它翅膀上凌乱的羽毛,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柔顺服帖,虽然伤口并未瞬间愈合,但那原本萎靡的生命气息,却如同枯木逢春般,瞬间变得鲜活有力起来。
这细微到极致的一幕,发生在两位巅峰斗罗的眼皮底下。
光翎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魂力!
更看到了那只灰雀匪夷所思的变化!
那不像是治疗!是…生命层次的抚慰与共鸣。
是让濒死的生灵本能地感到亲近与安宁的力量。
这小家伙…他的武魂,绝不仅仅是“治愈”那么简单。
青鸾目光灼灼,他比光翎看得更深入!
能敏锐地感知到,在晏殊魂力拂过灰雀的瞬间,以灰雀为中心,周围数尺范围内的野草、芦苇,甚至溪边的苔藓,都仿佛受到了无形的滋养,叶片在晨光中舒展的幅度都似乎增大。
虽然极其短暂微弱,但那确实是一种…生命的扩散!
这绝非普通治疗系魂师能做到这简直
两人心中同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对晏殊的价值评估,瞬间又拔高到了一个全新的、难以想象的高度!
墨发少年做完这个无意识的动作,立刻反应过来,心中暗叫不好!
他猛地收回手,重新绷紧了身体,戒备地看向光翎和青鸾。
果然看到两人眼中那难以掩饰的震惊与更深沉的探究!他心头一沉,知道自己的大意可能暴露了更多。
就在晏殊以为对方会立刻发难时,光翎却忽然笑了起来。
这次的笑容,少了几分戏谑,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甚至…一丝微不可查的叹息。
“呵…‘宁为玉碎’…”光翎重复着晏殊的话,冰蓝的眼眸深深地看着他,“小月亮,你这性子…还真是又臭又硬,跟青鸾鸟一样无聊。”
他话锋一转,语气却奇异地缓和了下来,“不过…看在你救了只小鸟儿的份上,老夫今天心情不错。”
银发青年侧头看向青鸾,用眼神传递了某种信息。
青鸾眉头微蹙,似乎在权衡,最终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光翎重新看向晏殊,摊了摊手,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具似乎又戴了回去,但眼神深处却多了点别的东西:“行吧。强扭的瓜不甜,逼急了兔子还咬人呢。既然你暂时不想去武魂城‘做客’…”
他故意拉长了音调,“那就不去。不过…”
他冰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供奉殿对你的‘关注’,不会停止。大供奉想见你一面,这是底线。至于何时何地…可以再议。”
这是在给双方一个台阶下,也是给晏殊一个缓冲的时间。
强硬带走一个心存死志的、拥有如此神秘力量的人,风险太大,变数太多。不如…徐徐图之。
“另外,”青鸾适时开口,声音沉稳,“教皇殿的邀请,希望阁下能够拒绝” 他同样表明了立场,但也留下了余地。
晏殊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他明白,这已是对方最大的让步。
今日之围,算是暂时解了。
但少年心中的警惕并未减少分毫。供奉殿的“关注”,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而未落。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清冷:“多谢。”
没有承诺,没有保证,只有最简单的两个字。
随即,少年不再看两人,转转身,身影几个闪烁,便融入了溪畔茂密的芦苇丛中,消失不见。
如同一滴水汇入大海,再无踪迹可寻。
溪畔,只剩下光翎与青鸾。
晨光彻底铺满大地,
溪水潺潺,鸟鸣渐起。
“宁为玉碎…”光翎看着晏殊消失的方向,低声重复着,冰蓝色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
刚才晏殊无意识救助灰雀时,眼中那一闪而逝的被掩盖的温柔与悲悯,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与他展现出的冰冷决绝,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这小家伙…到底藏了多少…”
青鸾没有回答,只是望着晏殊消失的方向,深青色的眼眸如同深潭。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微弱、却精纯气息——那是刚才晏殊魂力拂过灰雀时,男人凭借极致速度悄然截留下的残留
这缕气息在他指尖似生命的精灵,微微跳动,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气息,却在最深处,潜藏着令人心悸的的寒意。
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完美地交融在一起。
“他的价值…”青鸾的声音低沉而凝重,“远超我们的预估。大供奉的决议,是对的。此子…必须属于供奉殿。”
他指尖微动,那缕气息被小心翼翼地封存起来。“派人,暗中保护。不,是‘关注’。在他改变主意之前…确保他活着。”
光翎闻言,冰蓝色的眼底掠过一丝寒芒,随即化作更深沉的玩味:“保护?还是…守着最珍贵的猎物?” 他笑了笑,身影渐渐变得模糊,“放心,有老夫在,这只‘小月亮’…跑不了。”
两道身影,带着截然不同的心思,却怀着同样的目标,也悄然消失在晨光之中。
一场以“关注”为名的、更加精密的网,无声无息地撒向了那位身负惊天秘密、牵动神明意志的孤月。
而在索托城另一端,七宝琉璃宗的临时驻地内。
“宗主,查到了!”一名精干的探子单膝跪地,快速汇报,
“‘灵犀守’的寄拍者,使用的是高级别的匿名渠道,无法直接追踪。但根据我们多方印证,在拍卖会开始前一个时辰,曾有一个形迹可疑、穿着深灰色棉布衣、戴着宽檐旧帽的年轻男子,通过‘青蛇’的引荐,进入了暗巷区,并进入了拍卖会,其身形外貌特征,与我们在边境收集到的关于‘霁雪’的部分情报,高度吻合!”
“霁雪……”宁风致摩挲着手中的“灵犀守”,眼中精光闪烁,“竟然是他,边境行医…能制作出此等魂导器…” 他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此人的价值,比他想象的还要巨大…
“骨叔!”宁风致当机立断,“立刻动用我们最隐秘的渠道,尝试接触这位先生。表达我七宝琉璃宗最诚挚的敬意与善意,不要提招揽,只表达对他边境义举的钦佩,以及…对他手中可能拥有的‘理念’的兴趣。记住,态度务必谦和,绝不能引起他的反感或警觉。”
“是,宗主!”古榕沉声应道。
“还有,”宁风致补充道,眼中闪烁着精明与领袖的远见,“让荣荣试试吧,若有机会,尽量交好。我有预感…这位晏殊先生,或许…与未来大陆息息相关!”
他隐隐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交织,而七宝琉璃宗,必须抓住属于自己的契机。
阳光透过窗棂,照亮了宁风致温润却充满智慧的眼眸。
棋盘已开,落子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