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好吗

手术室的红灯亮得刺眼，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割在你的神经上，你坐在最靠近门的那排塑料椅，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呛得你喉咙发涩

门再次滑开，护士喊“唐墨淇，家属签字”你猛地站起，膝盖撞翻地上的矿泉水，透明液体爬过脚背，像无数细小的裂缝，你听见自己说“我在”，声音却陌生的不像自己的

曹恩齐躺着被推出来，左手裹着厚白的绷带，麻药还没散，他半睁眼，睫毛湿湿地黏在一起，目光却先找到你，极轻地弯了一下

唐墨淇“看到我了？睡一会儿吧”

他说不了话，只能把右手从被单边沿伸出，小指勾到你的手，轻轻一拽，像在说：有你在真好。

你垂眼看他，又朝医生点头

唐墨淇“麻烦您”

进电梯时，金属壁映出两个人的影子，他躺着，你站着，镜面里，你看见自己风衣下摆其实在微颤，幅度小得像被风刮的，只有你知道那是小腿肌肉撑到极限后的余震

电梯门合拢，四下无人，曹恩齐的右手在白色被单下摸索，最终包住你藏在体侧的右手，他的掌心比麻药还烈，一瞬就让你指节发软，你没抽开，也没回握

明明自己也是医生，见过那么多生离死别，但是在他们身上发生这些事，你的心总是提着

他用拇指在你手背上轻轻划了一道，像是在说“我没事。”

唐墨淇“可我还是怕”

电梯“叮”一声抵达，门再开时，你又恢复成外人眼里那个冷静自持的唐主任，只是没人瞧见，被曹恩齐包住的左手，在他掌心里悄悄蜷成了一个小小的、发抖的拳头

凌晨三点十九分，输液泵发出“滴——”的长音，药液见底

你按铃，护士进来换了一袋新的，随口问：“您不去眯会儿？隔壁家属房有空床。”你摇头，声音低却清晰

唐墨淇“他醒来第一眼会找我”

护士欲言又止，只把毛毯留给你

四点三十六分，窗外开始泛蟹壳青，你把额头抵在床栏，金属冰凉，压住眉心，耳边忽然掠过一声极轻的

曹恩齐“小淇…”

曹恩齐“水……”

他的嗓子像被沙纸磨过，你没应，先按呼叫铃，再起身倒水，走得很稳，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扶了一下床尾，小腿因为久坐而发麻，像有千万蚂蚁顺血管往上爬，你先把杯口凑到他唇边试温，又微微抬高床背，动作一气呵成，脸上仍没有表情

曹恩齐就着你的手喝了两口，停下，用没受伤的右手覆在你虎口处

曹恩齐“你一直在这儿吗”

你把杯子放回桌板，发出轻响，算是回答

他抬眼，看见你眼底血丝，他伸手，想碰，被你侧头避开

曹恩齐“小淇…我梦见你走了”

你静了两秒，终于开口，嗓子比他还哑

唐墨淇“梦是反的”

说完，你俯身替他调高氧流量，指尖掠过输液管，顺势把那只空出来的左手塞回被下，却在抽手的一瞬，被他反手握住

他把她的手背贴到自己唇边，没亲，只停在那里，用呼吸一下一下焐着，他阖眼，声音低到近乎气音

曹恩齐“那你告诉我那天所有人都在化妆间，你脖子上的印子是谁弄得，你，还是你们有事瞒着我”

唐墨淇“峻纬没和你说吗”

曹恩齐“唐墨淇，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别人说的不算”

那只手越抓越紧，生怕你趁他不注意偷偷溜走

唐墨淇“是，我们瞒着你，不止你…”

你告诉他了，所有…

曹恩齐“我理解…我理解…”

你指节无意识收紧，忽然意识到：原来被“理解”比被“指责”更可怕，指责可以反击，理解却让你连盾牌都无处安放

唐墨淇“那入套了，就不可以后悔了…你现在退出来得及”

曹恩齐“后悔什么？我自愿入套”

他笑得温柔，可那笑却似一柄无形的利刃，在你心间悄然划过，就在这条不归之路上，你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推搡着，脚步愈发沉重，却依旧无法停下，只能任由自己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