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上八爷的目光。那双总是带着点狡黠和温和的眼睛，此刻盛满了疲惫和决绝，还有一丝深藏的哀伤。他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抓住了自己的衣领
布料摩擦的声音在通道里格外清晰，随着他的动作，露出了线条分明的锁骨，再往上，是脖颈上一道浅浅的疤痕，像一条蛰伏的蛇，在火光下泛着陈旧的白。
“刺啦——”
一声轻响，上衣被他猛地扯开，扔在地上。
火把的光瞬间照亮了他的脊背和胸膛。
那不是属于一个半大少年该有的身体。
十七道狰狞的疤痕纵横交错，有的长如指节，有的深可见骨，新疤叠着旧疤，像一张扭曲的网，覆盖了他大半的肌肤。最显眼的一道从锁骨延伸到腰侧，皮肉外翻的痕迹清晰可见，像是被什么利器狠狠剜过，即使愈合了，也依旧透着一股骇人的狠劲。
八爷“嘶”地倒吸一口凉气，踉跄着后退半步，差点撞在石壁上，眼睛瞪得滚圆，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副官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刀柄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咔咔”作响。
张启山的呼吸也瞬间停滞了。他离得最近，能清晰地看见那些疤痕的细节——有的边缘泛着红，像是刚愈合不久；有的已经变成了深褐色，沉淀着岁月的痕迹。每一道都像是在无声地嘶吼，诉说着主人曾经历过的炼狱。
他的指尖下意识地抬起，想触碰，却又猛地顿在半空，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原来那些粽子说的是真的，割喉、坠崖、三个月不吃不喝……这些事真的发生过，就刻在眼前这具看似单薄的身体上。
吴邪低着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疤痕，睫毛上沾着细碎的光，忽然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脸颊滑落，砸在胸前的疤痕上，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吴邪八爷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力量
吴邪这是真的
他抬起头，眼泪混着火光，在脸上划出两道晶莹的痕，眼神却异常坚定
吴邪我来自未来。是狗五爷的孙子，吴家长子，吴邪
齐铁嘴未、未来？
八爷像是被雷劈中，傻愣愣地看着他
齐铁嘴狗五的孙子？这、这怎么可能……
吴邪没什么不可能的
吴邪擦掉脸上的泪，声音里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平静
吴邪汪家人不仅是九门的敌人，更是世世代代的仇人。当年九门没能灭了他们，他们就像附骨之疽，缠了一代又一代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张启山，扫过八爷和副官，最后落在黑暗深处，像是穿透了时空的壁垒
吴邪十年前，张家族长张起灵，替我守了十年青铜门。他说，‘我用我的十年，换你一生天真无邪
这句话出口，张启山的身体猛地一震，猛地看向吴邪，眼里的震惊几乎要溢出来。张起灵？族长？替他守青铜门？这些词语像散落的珠子，在他脑子里碰撞，却串不成完整的线
吴邪像是没看见他的反应，继续说道
吴邪可我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守在那鬼地方？更不能看着汪家人横行霸道，看着九门的后代死在他们手里。所以我用了我的十年，去换一个结果
他低头，指尖轻轻拂过胸前最深的那道疤，动作温柔得像是在触碰什么珍宝
吴邪这十七道疤，是十七个孩子的失败。他们都是我派去汪家的卧底，每一次失败，每一个孩子没能回来，我就在自己身上割一刀，一刀见骨
八爷捂住嘴，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淌，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副官的眼眶也红了，别过头，不敢再看吴邪身上的疤痕
吴邪第十八个孩子
吴邪的声音忽然软了下来，带着一丝哽咽
吴邪他成功了。他钻进了汪家的心脏，给了我最关键的情报。是他，让我能一把火烧了汪家总部，让那些杂碎付出了代价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三人，眼神亮得惊人，像是燃着一簇火
吴邪他没有让我失望，就像我不能让九门失望，不能让张起灵失望一样
张启山吴邪……
张启山的声音哑得厉害，他终于伸出手，轻轻覆在吴邪胸前的疤痕上，指腹的薄茧蹭过粗糙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那触感滚烫，烫得他指尖发麻
张启山这名字……
吴邪我爷爷取的
吴邪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苦涩
吴邪他说，‘就叫吴邪吧，取一个谐音，希望他无邪，干干净净的’
他顿了顿，眼神忽然黯淡下去，像是被乌云遮住的太阳
吴邪可后来，当我真正知道这两个字的分量时，心里的寒意透彻骨髓。‘以清者之身入局，从而破局，切邪恶’——干干净净入局，天真无邪出局
吴邪我在爷爷墓前哭了整整一夜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重的鼻音
吴邪我说我从来没有觉得如此绝望和凄凉。我把自己关在地下室三个月，不吃不喝，就是想不通，为什么非要用天真去换一个结果？为什么那些孩子要为我去死？
吴邪可我想明白了
吴邪猛地抬起头，眼泪再次涌了上来，却笑得格外灿烂，吴邪在地上坐着
吴邪地下室的三个月，身上的十七道疤，确实榨干了我所有的天真。可我一步步从平凡走到现在，不是为了变成谁的神坛，只是为了守住‘吴邪’这两个字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里疤痕纵横，却依旧起伏着有力的心跳
吴邪你们看，吴邪仍在。天真……也未失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又轻又坚定，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眼前的人，对过去的岁月，对那些牺牲的孩子，做一个漫长的交代
通道里彻底安静了，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还有几声压抑的抽气
八爷再也忍不住，捂着嘴蹲在地上，老泪纵横。他活了大半辈子，见过九门的风光，也见过九门的落魄，却从未想过，几十年后，会有这样一个孩子，扛着九门的血海深仇，用自己的十年，自己的血肉，去完成他们没能完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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