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暮云猛地吸了口气,像是要压下喉咙口翻涌的腥甜,也顾不上客套,一屁股重重坐在周锦方才让出的、那张唯一还算干净的椅子上。椅子腿在木地板上拖出刺耳的摩擦声,听得周锦眉头一跳。
“李神医,鄙人......鄙人是走投无路了!求您......求您务必救我一家性命!”孙暮云双手死死攥着膝盖上的衣料,声音哽咽颤抖,“七天前......七天前,我们孙家送亲的队伍......在荒渡口......出事了!出大事了!”
李莲花“啊”了一声,脸上依旧是那副“听懂了但似乎又没完全懂”的温和茫然。他放下抹布,转身走到桌边,拿起那个粗瓷壶,给孙暮云面前那个缺口的杯子续了点“茶水”。茶水寡淡,颜色近乎白水,毫无热气。
扶苏也不知道李莲花到底在啊什么?
孙暮云此刻哪还顾得上茶水好坏,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端起杯子咕咚咚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似乎稍稍压下了那灭顶的恐惧。他颤抖着,开始讲述那桩让整个江南为之震动、骇人听闻的奇事:
江南首富孙家嫁女,排场自然极大。送亲队伍浩浩荡荡,行至位于三府交界、素有“鬼渡”之称的荒渡口时,天色已晚。为图吉利,管事决定在渡口附近一座破败的河神庙暂歇一宿。原本想着人多势众,又是大喜日子,纵有些怪力乱神的传说也无妨。
岂料夜半三更,河神庙外忽然起了浓雾。那雾来得蹊跷,惨白惨白,竟隐隐泛着磷光。雾气深处,传来阵阵金石交击、脚步整齐划一的诡异声响,由远及近,仿佛一支军队在行军!
守夜的家丁和护院吓得魂飞魄散,有人大着胆子扒开窗缝一看,更是吓得当场瘫软——浓雾之中,影影绰绰竟是无数穿着锈蚀盔甲的兵士!那些兵士身形虚幻,步伐僵硬,面无表情,盔甲缝隙里似乎还滴着黑色的液体。他们不言不语,只沉默地行走,手中的兵器在磷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寒芒。
这情形,赫然便是此地流传了百年的“鬼兵借道”的阴兵传说!
护院头领武艺高强,见多识广,素来不信鬼神,此刻心里也直打突,堪堪想到了一个鬼字,但随即又猛地摇头——世上怎会有鬼?定是有人装神弄鬼!他正要呵斥手下镇定,突然,小姐花轿的方向传来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
武头领心头巨震,飞扑过去。只见小姐乘坐的那顶八抬大红花轿,封得好好的轿帘纹丝未动,护在两侧的丫鬟婆子也完好无损,一个个目瞪口呆。可当他壮着胆子,猛地掀开厚重的轿帘时,里面竟空空如也!那如花似玉、盛装打扮的新娘子孙小姐,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完全封死的花轿里不翼而飞!
这还不是让这位刀头舔血十几年的武头领当场尖叫失态的事——让他发出那一声恐惧到极致、完全变了调的惨叫的是:在那铺着大红锦绣的软垫之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三枚粗糙的、边缘带着锯齿的黄表纸符咒,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散发着铁锈腥味的粘稠颜料,画着狰狞的鬼脸!更骇人的是,整个花轿内壁,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暗红色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