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小孩

战术分析会的会议室里，空调冷气呼呼地吹着，投影仪的光束在白墙上投出密密麻麻的比赛数据，林初瑶坐在靠墙的位置，手里转着笔，眼皮却像粘了胶水似的往下沉，昨晚改报告到凌晨两点，早上七点半又被闹钟拽起来，此刻脑袋里像塞了团棉花，教练说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只剩下“红蓝buff刷新时间”“小龙团战站位”这些词在耳边嗡嗡打转。

“……所以TSM的打野习惯在四分钟抓下，我们的辅助必须提前做好视野布控。”教练的声音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昏昏欲睡的林初瑶身上，“小林啊，昨晚是不是没睡好啊？”

突然被点名，林初瑶猛地惊醒，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慌忙弯腰去捡，板鞋在地板上蹭出半寸，脸颊发烫：“啊？不是的教练，我是因为昨天晚上看他们比赛的视频，没注意时间所以……”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上心。”教练摆摆手，眼里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你啊，还是要多注意身体，分析报告重要，休息也重要，总不能带着黑眼圈跟队员们讲战术吧？”

周围传来低低的笑声，林初瑶把笔捡起来握在手里，指尖都在发烫：“我知道了教练，下次一定注意。”

她偷偷抬眼瞟了眼坐在对面的九尾，他正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侧脸在投影仪的光线下显得格外专注，察觉到她的目光，他笔尖一顿，抬眼朝她看过来，眼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切，像在说“撑不住就趴会儿”，林初瑶赶紧低下头，假装研究桌上的战术图，耳根却悄悄红了。

散会时，林初瑶揉着发沉的太阳穴走出会议室，脚步都有点发飘，刚在工位上坐下，手机就“嗡嗡”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小姨”两个字，她认命地接起，声音还带着点没睡醒的沙哑：“喂，小姨，找我干啥呀？你不用上班吗？”

“瑶瑶，我的好外甥女！”电话那头传来小姨雀跃的声音，背景里还有行李箱滚轮的咕噜声，“我和你小姨夫要出国参加研讨会，可能得去大半个月，轩轩就帮我照顾一下呗？”

林初瑶的眼皮猛地一跳：“我……不！”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拒绝，“小姨你知道我有多忙，天天要跟训练、改报告，哪有空带孩子啊？”

“哎呀就半个月！”小姨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我实在是受不了他了，天天缠着我带他去游乐场，我这行李还没收拾完呢。你最疼轩轩了，就当帮小姨个忙，回头给你带国外的巧克力！”

“我不是要巧克力……”林初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小姨打断，

“小姨知道你最好了！”电话那头传来汽车鸣笛声，“好了我们快到你工作的基地了，你快下来接一下嘿嘿！”

“小姨你——”林初瑶还想说什么，听筒里已经只剩下忙音，她举着手机愣了三秒，猛地往后一靠，电竞椅发出“吱呀”一声抗议，“这是我最后一次纵容你了！下次就算关系再铁，我也不帮了！”

这话她说了不下十次，每次都被小姨的“嘿嘿”堵回来，林初瑶认命地抓起帆布包，踩着小熊拖鞋往楼下跑，路过训练室时，还被打野喊住：“林老师去哪儿啊？等会儿要复盘上午的训练赛呢！”

“有点事，马上回来！”她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板鞋的鞋底在楼梯上磕出急促的声响，

基地楼下的树荫下，停着辆熟悉的白色SUV，车窗降下，小姨探出头朝她挥手，副驾驶座上还坐着个穿着蓝色背带裤的小不点，正鼓着腮帮子瞪她——正是五岁的沈宇轩，她小姨家的“混世魔王”，

林初瑶走过去，刚想开口，小不点就推开车门跳下来，双手叉腰仰着脑袋：“坏女人你怎么才来？”

“你说谁呢？”林初瑶挑眉，故意弯下腰凑近他，“有种再说一次？”

沈宇轩往后退了半步，梗着脖子：“我说你是坏女人！我妈说了，你要照顾我不能打我，不然你完了！”

“嗨哟，我怎么完了？”林初瑶伸手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脸颊，手感软得像棉花糖，“你倒是说说，我完了会怎么样？”

“我就哭！”沈宇轩拍掉她的手，奶声奶气却带着股狠劲，“我哭到你没法工作，让你天天哄我！”

“行啊，”林初瑶抱起胳膊，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你哭吧，正好让你们战队的哥哥们看看，沈宇轩是个只会哭鼻子的小屁孩。”

“你！”沈宇轩被噎得说不出话，小脸涨得通红，突然扑过去抱住林初瑶的腿，“我就要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小姨在车里看得直乐，推开车门把一个鼓鼓囊囊的书包递过来：“这是轩轩的换洗衣物和零食，还有他睡前要听的故事书，我们赶飞机来不及了，就拜托你啦！”她塞了个吻在沈宇轩额头上，“轩轩要听话，不许欺负瑶瑶姐姐哦。”

“知道啦！”沈宇轩头也不抬，还在跟林初瑶的牛仔裤较劲，

小姨冲林初瑶挤了挤眼，拉着小姨夫匆匆上车，SUV绝尘而去时，林初瑶低头看着挂在自己腿上的“小挂件”，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喂，小屁孩，松开，”她拽了拽沈宇轩的背带裤，“我还要回去工作呢，”

“不松！”沈宇轩把脸埋在她的裤腿上，“我妈说了，你要带我去吃草莓蛋糕，还要陪我玩积木。”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我妈说你会答应的！”

林初瑶被他气笑了，弯腰把他抱起来——小家伙看着瘦，抱起来还挺沉，沈宇轩在她怀里扑腾：“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别动，摔了我可不负责，”林初瑶抱着他往基地里走，小熊拖鞋在地面上拖出“沙沙”的声响，“跟你说好了，在我这儿待着可以，但不许吵到哥哥们训练，不然我就把你丢进储物间。”

“储物间有奥特曼吗？”沈宇轩突然睁大眼睛，睫毛忽闪忽闪的，

“没有。”

“那我不去！”他立刻把头扭向一边，“我要跟你待在一起，你工作我就在旁边玩积木。”

林初瑶把他抱进训练室时，键盘声瞬间安静了半秒，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怀里的小不点身上，打野嘴里的棒棒糖差点掉下来：“林老师，这是……你儿子？”

“去你的！”林初瑶把沈宇轩放在地上，没好气地瞪了打野一眼，“这是我小姨家的孩子，就是我弟弟，叫沈宇轩。”

沈宇轩倒是不认生，背着小书包走到训练室中央，仰着脑袋扫视一圈，最后指着屏幕上的游戏画面：“你们在玩王者荣耀吗？我也会玩！我韩信可厉害了！”

“哦？是吗？”打野来了兴致，“要不要跟哥哥们打一把？”

“好啊好啊！”沈宇轩刚想跑过去，就被林初瑶一把拉住后领，像拎小猫似的拽回来，“不许打扰他们训练。”她把他按在自己的工位椅上，从书包里翻出积木盒，“在这里玩，不许乱跑。”

沈宇轩撇着嘴拆开积木盒，嘴里嘟囔着：“坏女人，就知道欺负我。”

林初瑶没理他，打开电脑准备复盘训练赛，可刚敲了两行字，就听见“哗啦”一声——沈宇轩把积木倒了一地，还举着块蓝色积木往她键盘上放：“给你盖个城堡，比你这破电脑好看。”

“沈宇轩！”林初瑶压低声音，伸手去抢积木，“别碰我键盘！”

“就碰就碰！”小家伙把积木往键盘缝里塞，笑得一脸得意，

两人你来我往抢了半天，林初瑶的额角已经冒了汗，她看着满地的积木和笑成小恶魔的沈宇轩，突然抓起手机点开微信，给南星发了条语音，语气带着点崩溃：“南星救命！速来基地！我小姨把她儿子丢给我了，这小祖宗快把我工位拆了！”

南星的消息回得飞快，附带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包：“来了来了，正好稿子写累了，就当来撸娃了，不过先说好了，我只负责看，不负责管。”

林初瑶看着屏幕翻了个白眼，刚想打字回怼，就感觉腿被抱住了，沈宇轩抱着她的小腿，仰着脑袋：“我渴了，要喝草莓味的酸奶。”

“自己去书包里拿。”

“我不认识哪个是草莓味的。”他故意装傻，手指还在她，牛仔裤上画圈圈。

林初瑶认命地蹲下来，从他的小书包里翻出酸奶，插好吸管递给他，沈宇轩吸了两口，突然指着九尾的方向：“那个哥哥一直在看你。”

林初瑶一愣，下意识抬头——九尾确实在看她，手里还握着鼠标，目光落在她和沈宇轩身上，嘴角带着点浅浅的笑意，她赶紧低下头，耳根发烫：“小孩子别乱说话。”

“我没乱说！”沈宇轩吸着酸奶，含糊不清地说，“他看你的眼神，跟我爸看我妈一样。”

林初瑶的心跳漏了一拍，刚想反驳，手机就响了，是南星到了，她像看到救星似的冲出去，把南星拉进训练室：“快帮我管管这小祖宗，我实在受不了了。”

南星看着满地的积木和坐在椅子上晃悠的沈宇轩，笑得直不起腰：“我的天，这就是你小姨说的‘天使宝宝’？分明是个混世魔王啊。”

“沈宇轩，叫南星姐姐。”林初瑶戳了戳他的脑袋，

沈宇轩扭过头：“我不叫，她跟你一样是坏女人。”

“嘿，你这小屁孩！”南星挽起袖子，“敢说我坏话？看我怎么收拾你！”她伸手去挠沈宇轩的胳肢窝，小家伙立刻笑得直打滚，嘴里喊着“饶命饶命”，

林初瑶看着闹成一团的两人，总算松了口气，转身回到电脑前，刚把训练赛的数据整理好，就听见南星喊她：“瑶瑶，轩轩说要吃草莓蛋糕，你这儿附近有吗？”

“没有，”林初瑶头也不抬，“基地食堂只有面包和饭团。”

“我不吃饭团！我要草莓蛋糕！”沈宇轩的声音拔高八度，带着点耍赖的意味。

“没有蛋糕！”林初瑶的耐心快耗尽了，“爱吃不吃！”

“哇——”沈宇轩突然放声大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我要妈妈！我要草莓蛋糕！坏女人欺负我！”

训练室里的键盘声瞬间停了，所有人都看着这边，林初瑶的脸颊一阵红一阵白，头疼得快要炸开，南星赶紧把沈宇轩抱起来哄：“不哭不哭，南星姐姐带你出去买，咱们不理这个坏女人。”

“真的？”沈宇轩立刻收住眼泪，抽噎着问，

“真的！”南星瞪了林初瑶一眼，“你在这儿好好工作，我们去去就回。”她抱着沈宇轩往外走，小家伙还不忘回头冲林初瑶做了个鬼脸，

门被关上的瞬间，训练室里恢复了安静，林初瑶靠在椅背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突然觉得办公室的空气都清新了，九尾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很吵？”

“嗯，”林初瑶叹了口气，“这孩子跟我八字不合，见面就掐。”

九尾看着她桌角没吃完的三明治，起身倒了杯温水递给她：“喝点水。”

“谢谢，”林初瑶接过水杯，指尖碰到杯壁的温度，心里的烦躁消了些，“本来以为开完会能安心改报告，结果来了这么个小祖宗。”

“小孩子都这样，”九尾的目光落在满地的积木上，“需要帮忙收拾吗？”

“不用不用，等他们回来让沈宇轩自己收拾，”林初瑶摆摆手，打开文档继续打字，“说起来，你小时候也这么皮吗？”

九尾愣了愣，嘴角勾起点回忆的笑意：“比他好点，至少不会随便哭。”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键盘声重新响起，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桌面上，把散落的积木照得五颜六色，林初瑶突然觉得，偶尔被这样的小插曲打断，好像也没那么糟糕——至少，不用对着冰冷的屏幕独自熬到深夜。

大概半小时后，南星抱着沈宇轩回来了，小家伙手里举着个草莓蛋糕，嘴角沾着奶油，看见林初瑶就炫耀：“看，我有草莓蛋糕！你没有！”

“吃你的吧。”林初瑶头也不抬，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南星把沈宇轩放在地上，凑到林初瑶身边压低声音：“这小屁孩太难带了，下午我还有个会，只能把他丢给你了。”

“什么？”林初瑶猛地抬头，“你不能走！”

“我也没办法啊，工作要紧，”南星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姐妹，辛苦你了，晚上请你吃火锅！”说完溜得比谁都快。

林初瑶看着门口，又看了看捧着蛋糕吃得正香的沈宇轩，突然觉得眼前一黑，沈宇轩舔了舔嘴角的奶油，冲她做了个鬼脸：“坏女人，现在只有我和你了！”

林初瑶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她起身走到沈宇轩身边，抢走他手里的蛋糕盒：“吃完洗手，然后把积木收拾好，不然我就把蛋糕扔进垃圾桶。”

沈宇轩看着她严肃的表情，总算有点怕了，乖乖点头：“知道了。”

看着小不点踮着脚尖在洗手池前洗手的样子，林初瑶突然想起小时候——小姨也是这样把沈宇轩抱来让她带，那时候他还不会走路，只会流着口水抓她的头发，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还学会跟她顶嘴了，

沈宇轩洗完手回来，真的蹲在地上收拾积木，虽然动作慢吞吞的，倒也没耍赖，林初瑶坐在旁边看着他，突然觉得这小屁孩也不是那么讨厌。

“喂，坏女人！”沈宇轩突然开口，举着块小熊形状的积木，“这个给你，像你一样凶。”

林初瑶接过积木，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缝线，嘴角忍不住弯了弯：“谢谢。”

沈宇轩别过头，耳根悄悄红了，嘴里嘟囔着：“谁让你照顾我呢，这是奖励。”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初瑶看着认真搭积木的沈宇轩，又看了看屏幕上还没写完的报告，突然觉得，或许这样吵吵闹闹的下午，也没那么难熬。至少，在满是代码和战术的训练室里，多了点烟火气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