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

蓉妈妈正等在廊下。

　　浣碧含笑近前，问道：“妈妈何故这般着急？”

　　蓉妈妈一见浣碧出来，脸上不自觉挂起笑意，亲亲热热地迎上前来。

　　“好姑娘，可把你盼出来了。”蓉妈妈一手攥住浣碧的手，“非是我着急，是时间不等人。没几日便是中秋了，又逢老爷升了官儿，要采买的东西可不少……”

　　两人边说边走，浣碧引着蓉妈妈进了自己和流朱的住处，先给蓉妈妈倒了杯茶。

　　“姑娘瞧瞧。”蓉妈妈搁下茶杯，从袖子里取出采买的册子递与她。

　　浣碧接过，一目十行地看着，略去她看不懂的条目，只拣食材和酒水一类的细看。

　　她摸了摸下巴，沉吟道：“中秋正是湿燥交替之时，容易湿邪困脾，燥邪伤肺，那就备些百合、银耳和蜂蜜吧。”

　　说着，另取了一张素纸，提笔蘸墨，刷刷几笔写下。

　　目光流连册页，对蓉妈妈说：“秋瓜坏肚，瓜果换成秋梨和石榴。”她停下笔，特意嘱咐：“对了，石榴皮给我留着，那东西晒干之后能入药，可涩肠止泻，这几日家中少不得排摆宴席，万一谁吃坏了肚子正好应对。”

　　蓉妈妈听了，颔首记下。

　　浣碧执笔一挑，勾去原录“汾酒”一项，端端写下桂花酒三个字，“桂花性辛温，可化痰散瘀又能中和秋燥，酒水便换成桂花酒吧。”

　　笔走游龙之间，又加了一些助消化的菜蔬，比如莲藕、红薯一类的。

　　凡增补改动，浣碧皆将其中缘由细细说了，以便蓉妈妈向夫人回话。

　　蓉妈妈望着浣碧那双清亮沉静的眼眸，想着她心思玲珑，处事又周到，不消说和她同龄的丫头，就是再年长个几岁的也未必能有她这份本事。

　　只可惜是个下人，这要是托生在好人家，只怕也不比她家小姐差。

　　“唉……”蓉妈妈一不留神，竟低低地叹出了声。

　　浣碧停笔，忙问道：“妈妈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

　　“无妨，无妨。”蓉妈妈拍了拍她的手，带着长辈般的关心问：“我是看你小小年纪就出落的这么能干，必是在你家里也是极受疼爱的，怎的你爹娘竟如此狠心，将这么个聪慧姑娘卖给人做奴婢呢？”

　　浣碧执笔的手一顿，笔尖微微一滞，写了一半的“叶”字顿时糊成了一个墨点。

　　蓉妈妈一句略带惋惜的发问，宛如匕首般，轻而易举地就划开了，她脸上那层看不见的面具。

　　眼帘更低垂了几分，长长的睫毛投下两弯阴影，恰好遮掩住眸底瞬息翻涌而过的、复杂难辨的神色。

　　她下意识握紧拳头，压抑着浮动的心绪，“时间太久，我……都不大记得了。”

　　蓉妈妈一想也是，她和流朱六岁就到了甄家，这一晃都七年了，不记得也很正常，再问下去也是徒增感伤，除了一声叹息外，也不在追问了。

　　浣碧捏着笔，半天没写出一个字，只觉得方才轻松顺遂的差事，如今成了一团浸湿的棉花，就堵在她心口，闷闷地发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