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晨光刚爬上紫禁城的琉璃瓦，我的膝盖就已经跪得发麻。汉白玉台阶冰凉刺骨，寒气透过薄薄的旗装料子往骨头缝里钻。御书房外的太监们跟 statue似的戳在那儿，一个个面无表情，大气不敢出。

我偷偷活动了下僵硬的脚踝，心里把那个老狐狸康熙骂了八百遍。大清早的传召，却让我在这儿干等着，明摆着就是下马威。昨天胤禛走的时候特意嘱咐过，皇阿玛多疑，尤其对我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医术，肯定要刨根问底。

"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是宫里的生存法则。"他当时是这么说的，石青色的衣袍在晨光里泛着冷色调，"尤其是对皇阿玛，别说你懂什么'病毒''免疫'，就连《本草纲目》都得少提，要说就说家传偏方，祖上传下来的，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我那时候还嫌他啰嗦，现在想想，这家伙果然是在宫里摸爬滚打长大的，门儿清。

"舒兰小姐，皇上宣您进殿。"张德胜轻手轻脚地走过来，脸上堆着标准的太监笑，但眼神里却偷偷给我使了个眼色。我心领神会，这是暗示里面气氛不对，让我小心应对。

深吸一口气，我理了理衣襟，迈着尽量平稳的步子跟着张德胜往里走。刚进殿门，一股混合着檀香和墨香的味道就扑面而来，浓得化不开。巨大的紫檀木书桌上堆着比人还高的奏折，明黄色的封皮在昏暗的宫灯下格外扎眼。

康熙背对着我，坐在龙椅上，手里拿着支朱笔，正低头批阅奏折。他今天穿的是常服，但那明黄色的料子上绣着的十二章纹，还是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威严。

"罪臣之女乌拉那拉·舒兰，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扑通"一声跪下，规规矩矩地行了三跪九叩大礼，把头埋得低低的，只敢看自己鼻尖前那块青砖。

地上光可鉴人，映出我模糊的影子。真可笑，我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独立女性，居然在这里给一个古代皇帝下跪。要不是打不过他身边那些大内高手，我早就掀桌子不干了。

"嗯。"康熙发出一声不咸不淡的回应，继续拿着朱笔在奏折上勾画，沙沙的笔尖摩擦声在安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这一等就是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我的膝盖硌得生疼，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这家伙是故意的！我心里暗骂，表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恭顺的姿势，连大气都不敢喘。

终于，他放下了朱笔，拿起旁边的茶盏呷了一口。陶瓷杯盖碰撞的声音在我听来跟打雷似的。

"乌拉那拉氏。"他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你倒是给朕带来了不少惊喜。"

我心里咯噔一下，来了！"回皇上，臣女不敢当。能为太子殿下分忧，是臣女的荣幸。"

"荣幸？"康熙冷笑一声，突然把一叠奏折扔到我面前，"自你给太子种痘，这几天各地密报雪片似的往朕这儿送。你知道外面都怎么说你吗？"

我没敢抬头，只是恭敬地回答："臣女不知。"

"说你是仙女下凡的有，说你是妖法惑众的也有。"康熙的声音慢慢冷了下来，"连钦天监都上奏说，最近紫微星异动，恐有妖孽现世。你说，朕该信谁的？"

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我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古代人就这样，一旦有什么解释不了的事情，不是归功于鬼神，就是扣上妖法的帽子。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皇上明鉴，臣女所用之法绝非妖术，只是家乡流传的一种偏方，臣女稍作改良罢了。"

"偏方？"康熙哼了一声，"《本草纲目》有载？朕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个'种痘'的方子？"

来了来了，专业对口的问题来了！我心里迅速搜索着数据库，幸好昨天晚上睡前刚复习过相关内容。

"回皇上，《本草纲目》中确有记载。"我不慌不忙地回答，"卷三十五下，痘疮门主方记载：'痘衣法：用痘疮患儿的内衣，给未出痘者穿着二三日，可发轻症，永不出痘。'臣女所用之法，便是由此改良而来。取轻症者痘浆，以银针引之，植入健康者皮肤之下，使其先得轻症，日后便可不再受重症之苦。"

我一边说，一边悄悄观察康熙的反应。通过地上的反光，我能看到他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在回忆我说的这段内容。

"哦？那为何要刺破皮肤植入？"他继续追问，"寻常痘疮，接触即可传染，何必多此一举？"

糟了！差点说漏嘴！"皮下注射吸收更好"这句话都到了嘴边，我赶紧硬生生咽了回去，改口道："回皇上，此乃祖传秘法。家父曾言，痘毒需以银针引之入络，方能激发体内正气，若只是表面接触，恐药力不足，无法形成有效防护。"

我偷偷捏了把汗，感觉后背已经湿透了。这古代的衣服料子就是不行，透气性差得要死。

康熙没说话，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笃"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敲在我的心尖上，让我越来越紧张。

"那你可知，为何此法能防重症？"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我定了定神，搬出中医理论来包装免疫学概念："回皇上，臣女愚钝，只知此法有效，却不知具体缘由。家父曾言，此法如练兵一般，让身体提前识得此毒的模样，待日后真毒来袭，便能从容应对。正如《黄帝内经》所言：'正气存内，邪不可干'。"

这话半真半假，既引用了古籍，又用了个通俗易懂的比喻，应该能糊弄过去吧？我暗暗祈祷。

谁知道康熙突然来了兴致，身体微微前倾："有意思的比喻。那你可知这'毒'究竟是何物？为何能让人发病？"

完蛋！这个问题超纲了！我飞快地在脑子里搜索着相关信息。中医里的"戾气说"、"瘴气说"都太笼统，肯定糊弄不过去。而现代医学的"病毒""细菌"这些概念，说出来我就死定了！

"这...这..."我支支吾吾，额头的汗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在冰凉的青砖上，"臣女...臣女不知...家传医书上只说是'戾气'作祟，具体是何模样，臣女未曾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