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妆

火把的光在夜风中摇晃，将人影投在青砖地上，扭曲如鬼魅。夏云初的手腕被攥得生疼，却在这疼痛里忽然清醒——这不是梦。

侍郎夫人的指甲又往里掐了半分，声音却柔得像浸了蜜：“云姐儿昏睡一整日，偏老爷不许挪动，怕坏了机缘，可把为娘急坏了。”

夏云初的目光越过她肩头。冬竹不知何时退到了人群最后，灯笼早已熄灭，那张低眉顺目的脸隐在黑暗里，嘴角却微妙地翘着。

“女儿不孝。”她慢慢屈膝，借着行礼的动作挣脱钳制。青石板的凉意透过单薄衣衫刺进膝盖，倒让她想起件怪事——方才幻象里那枚染血的云子，此刻正静静躺在侍郎夫人腰间荷包里，露出一角幽蓝。

侍郎夫人将她扯到怀里，不紧不慢地摩挲着她的背安抚道：“母亲不是怪你，这棋子是夏氏祖传的机缘，你如今机缘在身，以后好日子只怕长着着呢。”

她还欲说些什么，三更梆子突然敲响。

管家提着盏白灯笼小跑过来，在老爷耳边低语几句。夏侍郎猛地站起，茶盏掀翻在棋盘上，褐黄茶汤漫过纵横十九道，将云子冲得七零八落。

“备轿！即刻入宫！”

夏云初被仆妇们裹挟着往回走时，听见夜风送来的只言片语：“…三殿下…坠马…太医说…”

忙乱间，茶盏碎片划破了一个仆童的手，又险些打翻棋盒，血液溅到了云子上，又渗到棋盒里。

再无二话。

……

夏景深家中人口简单，本家远在金陵，夏景深是这么多脉唯一一支进了皇城的，正妻徐氏娘家是朝中徐右相次女，多年来孕有一子，剩下庶出的哥儿姐儿也不过四个，夏云初便是其中最年长的那个。

“冬竹，夫人吩咐，今儿是进宫的大日子，你们这些做下人的手脚利落些。”

“是，徐嬷嬷。皇后娘娘前儿打发月姑姑来送了几套头面，可是要用那套？”

“……”

影影绰绰的声音从纱窗外传来，听不真切。屋内，夏云初盯着铜镜里的自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梳妆台上的雕花木匣。

镜中人眉眼清丽，却总像隔着层薄雾般。她伸手抚过自己的脸颊——先前刻意被压下的违和感翻涌着将思绪淹没。

“云姐儿，这云子是祖宗传下来的老物件了，得棋子者莫不都身负异能，我们夏家靠着这个堪堪在皇城脚下扎了根。”

“三皇子坠马昏迷至今，民间又有冲喜一说，皇上爱子心切，择选皇子妃的日子只怕就在这几日。”

“……”

“姑娘，该梳妆了。”冬竹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手里捧着那套皇后赏赐的赤金点翠头面。

夏云初没有回头，只是从镜中注视着冬竹的动作。这些丫鬟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个活人，她想着，又忽觉喘不过气来。

“冬竹，”她突然开口，“你来夏家多久了？”

丫鬟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回姑娘，奴婢八岁进府，如今已伺候姑娘七年了。"

“姑娘今日想梳什么发式？”冬竹拿起梳子，语气如常。

“简单些就好。”夏云初垂下眼睫，“听说三殿下昨日坠马了？

“姑娘说笑了，”冬竹的声音依然平稳，“三殿下昨日还在御书房与陛下对弈，怎会坠马？”

梳齿划过发丝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夫人说近几日会带着姑娘多多进宫，夫人的意思是，咱家可以多一位皇子妃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