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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畔心事

迎风说爱你

许卿安写完最后一章,合上笔记本电脑时,窗外的夕阳正将山峦镀成金边。他照例翻看评论区,读者们对《山间行》的结局争论不休,有说留白太早,有说余韵悠长。他挑了几条温柔的回复点赞,指尖在键盘上轻敲,忽然觉得这闲暇时刻格外轻松——没有编辑催稿,没有灵感枯竭的焦躁,只有蝉鸣与山风作伴。可这份宁静很快被一丝不安打破:他转头望向窗外,往常此刻胡时毅总会在院子里劈柴或修篱笆,今日却不见人影。地里也空荡荡的,锄头静静躺在田埂边,沾着泥渍的草帽歪倒在角落。

他起身下楼,拖鞋踏在木楼梯上发出空洞的声响。院子里静得能听见远处溪流的潺潺声,他心头莫名发慌,像丢了件重要的东西。干脆披上薄外套,沿着石板路往村里走去。山路蜿蜒,野菊花的清香混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听见孩童嬉闹的笑声——村口的小溪边,一群孩子正在浅滩处用竹筒舀水,水花溅起时银光点点。

他放缓脚步,躲在溪畔的槐树后。胡时毅蹲在溪边的石头上,裤腿卷到膝盖,露出小腿上晒得黝黑的皮肤。身旁的老大爷抽着旱烟,烟杆在暮色中一明一暗,边上几个老太太在石板上捶打衣裳,棒槌声“咚咚”作响。许卿安屏住呼吸,胡时毅的侧脸被烟霭笼罩,他听见老大爷用南昌话问:“家里最近好不咯?”胡时毅答得爽快:“好的呀,很好。”大爷咳了两声,烟灰簌簌落在溪水中:“我的意思是,家里多了个人不奇怪吗?”话音未落,捶衣的棒槌声突然停了,连玩水的孩童也安静下来,溪边的空气凝滞如胶。

胡时毅没说话。许卿安愣在原地,槐树的影子将他裹成一团模糊的阴影。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寄人篱下——胡时毅的家不是民宿,他只是个暂住的外人,像株被风吹到异乡的蒲公英。胸口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仿佛有人用竹刀在心上刻痕。他想起这些日子胡时毅为他煮的瓦罐汤、替他擦汤渍的手指、夜宵摊上那句“你是第一个”……这些温暖此刻却成了锋利的倒刺,扎得他眼眶发酸。

“不奇怪,我蛮喜欢他在我家的,很热闹。”胡时毅终于开口,烟头在暮色中忽明忽暗,“我一个人住那么多年,冷冷清清的,这样多好,我蛮喜欢他的。”许卿安捂住嘴,喉咙里哽着一声呜咽。溪边的老太太们开始继续捶衣,孩童们重新嬉闹,水声与笑声渐渐淹没对话,他却觉得那几句话像烙铁般印在耳膜上。

他转身逃回山路,拖鞋踩碎枯叶的声响惊飞了林中的雀鸟。归途的风刮得脸颊生疼,他却觉不出冷。推开院门时,暮色已沉,胡时毅仍未归家。他瘫坐在院中的竹椅上,石桌上的茶壶还冒着袅袅白汽,茶水早已凉透。蝉鸣在耳畔嗡嗡作响,他却听不见,心里只有刀刺般的疼——他写不出一个字,电脑屏幕的光刺得眼睛发涩。他抓起笔,在稿纸上胡乱涂抹,墨迹晕开成一片混沌。

另一边,胡时毅灭了烟头,将烟杆别在腰间。溪水映出他眼底的愁色,李大爷拍拍他肩膀:“时毅啊,外头人住久了,终归是要走的……”胡时毅没接话,只弯腰掬一捧溪水泼在脸上,凉意激得他打了个寒颤。他想起许卿安白日蹲在田边摸狗的模样,像只怕生的小雀,于是加快脚步往家赶。

院门吱呀推开时,许卿安仍怔怔坐在竹椅上,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胡时毅在井边洗手,水声哗啦啦响,他瞥见对方僵直的背影,心头莫名发紧。忽然抬手将水泼向许卿安:“发啥呆啊!”水珠溅在他脸上,许卿安浑身一震,触电般抬头。胡时毅湿漉漉的手指上还滴着水,裤腿上沾着溪边的泥,他却浑然不觉,只皱眉道:“叫你几声都不应,魂丢到溪里啦?”

许卿安不想看他,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却固执地盯着地面:“没事。”胡时毅蹲下身,与他视线齐平,这才发现对方眼底通红,像被山雾浸过的石榴籽。他心头咯噔一声,突然明白过来:“你听到李叔说的话了?”许卿安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喉间像哽了块热炭。胡时毅伸手揉他脑袋,掌心触到发顶的湿润,他捧起对方的脸,拇指轻轻蹭掉水珠:“你好像被我养胖了崽哩!我那么喜欢你,我干嘛觉得奇怪?”

许卿安愣住,眼眶的泪突然决堤。胡时毅手足无措,手指在他脸上抹出一道水痕:“咋的了?你别哭,想家了吗?也是,你待那么久肯定想家了,要不我带你去车站……”“我不去!”许卿安猛然抬头,泪珠顺着下巴滴在胡时毅手背,烫得他指尖一颤,“我就要在这和你一起,我想和你一起抓鱼、一起摘杨梅,我还要喝我们一起酿的杨梅酒!”他一把把头埋在胡时毅怀里,哭声闷在对方衣襟间,像幼兽呜咽。

胡时毅愣在原地,井边的木桶还在滴水,月光将两人的影子叠成一片。他僵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手臂缓缓环住许卿安颤抖的脊背:“好,我们一起……什么都一起……。”许卿安哭得更凶,胡时毅笨拙地拍他后背,掌心拍在他肩胛骨上,力道却轻得像抚弄山间的新笋。夜风掠过院子,竹叶沙沙作响,远处溪流声依旧潺潺,此刻却成了最温柔的衬曲。

次日清晨,鸡鸣刚过三声,许卿安便被院外的响动惊醒。他推开窗,晨雾还未散尽,胡时毅正蹲在篱笆边捆扎新砍的竹子,裤脚沾满露水。见他探头,胡时毅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起来啦?今天日头好,带你去田里干活。”

许卿安心头一颤,想起昨日胡时毅在溪边的承诺,指尖不自觉攥紧衣角。他匆忙洗漱完毕,换上一双旧布鞋,跟着胡时毅往田里走。晨风裹挟着稻叶的清香,远处山脊线朦胧如水墨,几只白鹭掠过田间,翅膀掠过水面时激起粼粼波纹。

“插秧要趁早,秧苗长得快。”胡时毅将一捆青翠的秧苗递给他,泥水顺着裤管滴在田埂上。许卿安接过秧苗时,指尖触到对方掌心粗糙的茧子,温热的感觉从手背蔓延上来。他学着胡时毅的模样弯腰,将秧苗一株株插进水田,可泥巴黏在鞋底,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险些栽进水里。

“别慌,脚要稳。”胡时毅蹲下身,握住他脚踝调整姿势,“你看,脚跟要踩实,像这样——”他示范着将脚底重重压入泥中,泥浆立刻涌上来包裹住鞋面。许卿安照做,果然稳了许多,但裤腿很快沾满泥渍,白衬衫也溅上几点泥星。他懊恼地皱眉,胡时毅却哈哈大笑:“你这身衣裳金贵,下田干活要穿我那些旧衣裳!”说着从腰间摸出一块灰布巾,胡乱擦他脸上的泥点,力道大得许卿安直躲:“轻点,疼!”

日头渐高,许卿安额上沁出汗珠,腰背酸痛难忍。他偷瞥胡时毅,对方动作却如流水般顺畅,插好的秧苗整齐如棋盘。忽然,胡时毅扔给他一顶草帽:“戴好,晒黑了就没人要咯!”许卿安戴好草帽,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半张脸。胡时毅故意将秧苗抛到他面前,泥浆溅在他裤腿上,许卿安佯怒,抓起一把湿泥回扔过去,正中胡时毅后颈。胡时毅“哎哟”一声,转身作势要追,许卿安却脚底打滑,险些摔倒。胡时毅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他腰际,掌心隔着布料触到他温热皮肤,两人皆是一愣。晨风掠过,稻叶沙沙作响,许卿安耳尖发烫,胡时毅却若无其事松开手:“站稳,当心田里蚂蟥!”

正午时分,胡时毅从田埂边的布袋里掏出两个饭团,粗粝的米饭裹着咸菜与腌肉,热气腾腾。许卿安咬了一口,咸香直冲喉间,却比城里任何山珍海味都滋味十足。他边吃边问:“村里人都不种田了吗?怎么只有你在忙?”胡时毅嚼着饭团,含糊答:“年轻人都出去打工咯,剩下些老骨头。我自家田小,不累。”许卿安盯着他晒得发红的脖颈,突然想起昨夜偷听的话,喉咙里的话又咽了回去。

午后干活时,许卿安总忍不住偷看胡时毅。他蹲在田那头,脊背绷得像拉满的弓,裤腿上的泥渍随着动作起伏,像一幅流动的画。许卿安忽然觉得,这人像山间最倔的野竹,沉默却坚韧。插秧的动作渐渐熟练,他忽然摸到一团软滑的东西——竟是条拇指大小的田螺,壳上沾满泥浆。他故意将田螺放进胡时毅的秧苗堆里,等对方发现时,田螺已钻进泥中不见踪影。胡时毅骂他调皮,却从兜里摸出颗野杨梅塞给他:“嘴巴甜点,干活有劲。”

夕阳西斜时,整片水田已插满青秧。许卿安瘫坐在田埂上,泥水浸透裤管,浑身像散了架。胡时毅却精神十足,拎来两桶溪水泼在田里,水花溅起时,秧苗在暮色中泛着润泽的光。他回头瞧见许卿安狼狈的模样,笑得前仰后合:“城里人就是细皮嫩肉,干一天就趴下咯!”许卿安不服气,抓起一把湿泥又要扔,却被胡时毅眼尖躲过。两人在田埂上追逐,笑声惊起一群麻雀,扑棱棱飞向远处的竹林。

归家路上,许卿安脚步虚浮,却觉前所未有的畅快。胡时毅肩上扛着锄头,裤腿滴着水,边走边用南昌话哼着山歌,调子古怪却透着欢快。路过村口时,李大爷正倚在槐树下抽烟,见两人浑身泥渍,摇头叹道:“时毅啊,这细伢子怕是遭不住农活咯!”胡时毅咧嘴一笑,方言浓重:“他蛮有劲的,就是秧苗插得歪七扭八!”许卿安气得瞪他,胡时毅却忽然伸手,替他拂去粘在鬓角的草屑,动作轻柔得像拂去一片落叶。许卿安心头一跳,耳尖又烫起来。

当晚,许卿安趴在书桌前,窗外的月光将竹影投在稿纸上。他迟迟未动笔,却听见院外传来细碎的声响——胡时毅在井边清洗农具,水声淅淅沥沥。他忽然起身,推开窗喊:“胡时毅!”对方应声抬头,月光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许卿安脱口而出:“明天……明天还带我下田吗?”胡时毅愣了片刻,笑答:“要啊,明天犁地,你学得快,我教你!”许卿安点头,却觉喉间哽着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句:“好。”

日子在插秧、除草、捉虫的农活中流淌。许卿安渐渐习惯早起听鸡鸣,裤腿上的泥渍从斑驳到满染,手掌也磨出薄茧。村里人开始对他改观:卖豆腐的老张头见他扛锄头路过,会递上一块凉豆腐;王婶家晒辣椒时,总多分他一捆。李大爷再未提“家里多了人”的话,只笑眯眯看着他跟在胡时毅身后,像看一只终于学会觅食的小雀。

胡时毅依旧每日清晨叫他下田,却总在午间偷塞给他糖渍山楂或晒干的野莓。许卿安发现,这粗犷的汉子干活时总护着他——烈日下替他挡半边身子,暴雨突至时抢先背他过溪,蚂蟥爬上他小腿时,胡时毅甚至用烟头烫走那吸血虫,动作快得他来不及惊呼。这些细碎的瞬间如春蚕吐丝,悄然缠紧他的心。

某日黄昏,许卿安独自在溪边清洗沾满泥的鞋袜。李大爷突然拄着拐杖走来,旱烟杆在暮色中忽明忽暗:“细伢子,胡时毅待你好不咯?”许卿安点头,水声哗啦啦响。李大爷咳了两声,烟灰簌簌落进溪流:“他不容易啊……爹娘走得早,自个儿挣工钱盖了这屋子。村里人说他孤僻,其实他是怕生人,怕热闹散了。”许卿安心头一颤,想起胡时毅泼水时那句“冷冷清清的”。李大爷续道:“你来了,他笑得多咯。我看得出,他欢喜你。”水声在耳畔轰鸣,许卿安忽然觉出,这份欢喜像山间的溪水,不汹涌,却绵长。

那夜,胡时毅在院中编竹筐,许卿安坐在他对面剥毛豆。月光将两人的影子交织在地面,许卿安忽然开口:“胡时毅,你……有没有想过离开村子?”胡时毅手指一顿,篾刀削断一根竹条:“没想过。这山、这田、这溪水,都是我的根。”许卿安指尖发僵,毛豆壳碎在掌心:“可你会不会觉得,外面有更好的活法?”胡时毅抬头看他,眼中有星子闪烁:“有你在,这就是最好的活法。”许卿安喉头滚了滚,毛豆仁突然卡在喉间,他呛得咳嗽,胡时毅慌忙拍他背,掌心温热如炭。夜风掠过,竹叶沙沙作响,两人再未说话,却觉出沉默里的千钧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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