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在月光邮局的阁楼里翻到那本旧邮册时,积灰的木盒突然发出“咔嗒”轻响。她吹开封面的蛛网,泛黄的纸页间夹着枚褪色的邮票——墨蓝色的背景上,画着艘摇橹的乌篷船,船尾的灯笼亮着暖黄的光,像极了外婆故事里的“渡月舟”。
“这是1943年的‘夜航’邮票,存世量很少。”老周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端着杯热姜茶,“当年你外婆就是用这邮票,往南洋寄了最后一封信。”
林小满捏着邮票的边角,纸质薄脆得像枯叶。邮票右上角缺了个小角,边缘还留着暗红色的渍痕,像是被水浸泡过。她突然想起阁楼木箱里那叠没寄出的信,信封上的邮票都被小心翼翼地揭了下来,唯独这枚残片留在了邮册里。
“外婆说过‘渡月舟’的传说吧?”老周的声音低了些,“那时候兵荒马乱,有人说月光下的乌篷船能载着信穿过战火,把思念送到收信人梦里。”
窗外的月光恰好落在邮票上,墨蓝色的海面竟泛起细碎的银光。林小满恍惚看见船尾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姑娘,正往邮筒里塞信,发间别着的银簪晃出细碎的光——那是外婆年轻时的模样。
“邮票上的渍痕,是海水。”老周呷了口姜茶,“当年那封信在海上漂了三个月,被鱼雷炸沉的货轮残骸缠住,等渔民捞上来时,信纸早就烂成了纸浆,只剩这枚邮票粘在木板上。”
林小满指尖抚过邮票缺角的地方,突然摸到纸页背面有硬物。她轻轻掀开,发现夹层里藏着半张泛黄的便签,是用铅笔写的,字迹被水洇得模糊:“阿元,等乌篷船再载月光来时,我在码头的老槐树下等你。邮票背面的船桨,藏着回家的路。”
她把邮票翻过来,果然在乌篷船的桨叶上看到细密的刻痕——不是印刷的纹路,是用细针一点点划出来的,凑在一起竟像串坐标。
“这是当年逃难的路线。”老周的声音带着叹息,“你外婆没等到收信人,却靠着这坐标找到了失散的弟弟。后来她总说,邮票上的船没沉,是顺着月光游回了故乡。”
阁楼的挂钟突然敲响,月光从窗棂移开,邮票上的银光渐渐褪去,乌篷船又变回了印刷的图案。林小满把邮票夹回邮册,突然发现缺角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个极小的月牙形印记,像极了外婆银簪的形状。
楼下的邮筒传来“咚”的轻响,是有人投了信。林小满下楼时,看见个穿校服的男孩正踮脚往邮筒里塞信封,邮票是崭新的航天纪念款,右上角贴着片小小的荧光贴,在月光下亮着星星点点的光。
“阿姨,这封信能寄到火星吗?”男孩仰起脸,眼里闪着光,“我爸爸是宇航员,他说在空间站能看见地球的月光。”
林小满蹲下来,帮他把信封塞得更深些:“能的。月光会带着它,找到最亮的那颗星星。”
男孩跑远后,她捡起被风吹落的信封一角,上面画着艘简易的火箭,箭尾拖着条银色的光带,像极了邮票上乌篷船划出的水痕。老周站在门口笑了,月光落在他鬓角的白发上,竟泛出和邮票一样的暖黄。
阁楼的邮册里,那枚褪色的邮票还静静地躺着。林小满知道,有些思念从来不会真正褪色,就像月光总会准时落在邮筒上,等着某艘船,载着未说出口的话,穿过漫长的时光,轻轻叩响某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