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粘稠的沥青般灌入千鹤的鼻腔。

她蜷缩在通风管道的拐角处，墨语的头枕在她大腿上，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黑色花朵从紫发少女的胸口钻出，花蕊中那张微型人脸正无声地开合着嘴，仿佛在重复某个词语。千鹤颤抖的手指抚过墨语半机械化的脸颊——右脸的金属外壳正在剥落，露出下面新生的、带着金色纹路的肌肉组织，像是某种诡异的共生体。

"坚持住..."

她的声音被管道上方传来的震动声淹没。某种巨大的物体正在金属通道里蠕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千鹤抬头，透过管道的缝隙看到一团不定形的金色胶质物滑过——那东西表面浮现着无数张痛苦的人脸，有她认识的园丁，有穿白大褂的研究员，甚至还有几个孩子的面孔。

母体的分株。

墨语的机械手指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千鹤低头，发现紫发少女的右眼不知何时恢复了灰蓝色，正死死盯着她。

"芯片..."墨语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后颈...取出来..."

千鹤摸到墨语后颈处凸起的金属片。记忆闪回实验室的画面：十二岁的墨语被固定在手术台上，机械臂在她枕骨处植入芯片时，那双盛满泪水的眼睛。

"会疼的..."

"快！"

指甲嵌入皮肤的触感让千鹤想吐。她抠开墨语后颈的皮肤，鲜血和淡蓝色的冷却液立刻涌出。当芯片被硬生生拽出的瞬间，墨语的身体剧烈痉挛，机械部件爆出刺眼的电火花。黑色花朵疯狂摇晃，花蕊中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尖叫。

管道突然剧烈震动。千鹤抱紧墨语滚进侧面的检修通道，下一秒，他们原本所在的位置被金色触须贯穿。那些半透明的带状物像毒蛇般游走，表面浮现出毛细血管般的金色纹路——和千鹤皮肤下正在蔓延的纹路一模一样。

"吃掉...这个..."

墨语突然撕开自己的胸腔。千鹤的尖叫卡在喉咙里——那里没有心脏，只有一颗跳动的金色种子，被无数细小的菌丝缠绕着。更可怕的是，种子上方悬浮着微缩的全息投影，正是植物园那棵巨树的模样。

"你的...核心能源？"

墨语没有回答。她的左眼开始泛出金光，皮肤下的血管凸起，变成树枝般的褐色。黑色花朵突然暴涨，菌丝状的根须扎进千鹤的手腕，将两人紧紧缠绕在一起！

剧痛中，千鹤的视野被记忆碎片淹没：

*五岁的墨语被关在铁笼里，脖子上拴着电击项圈，笼外是其他孩子的残肢；

十岁的墨语在训练场撕碎同类，右眼被活活挖出换成机械部件时，嘴角却带着诡异的微笑；

还有那个雨夜，她躲在植物园外墙，看着银发少女给向日葵浇水时，芯片第一次产生异常的电流波动...*

"这是...你的记忆？"千鹤的眼泪滴在黑色花朵上，花瓣立刻腐蚀出几个小洞。

墨语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但千鹤读懂了那个词：

**逃**

阴影笼罩下来。千鹤抬头，看到那团胶质物已悬在头顶，伸出无数触须。她咬住那颗金色种子，外壳碎裂的瞬间，尝到了铁锈与向日葵混合的味道。

世界在眼前炸裂。

---

**控制室里，父亲的手指悬在控制台的红键上方。**

监控屏幕全是雪花噪点，只有B7层的热成像图还亮着——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形轮廓正被某种高温物质吞噬。警报声刺耳得让人头痛，但他听不清系统在警告什么。耳朵里全是母体的低语，像千万只蚂蚁在大脑皮层上爬行。

"启动最终协议。"

机械音冰冷地回应："需要生物密钥。"

父亲解开领带，露出锁骨下方的植入接口。金属探针插入时，他的眼球瞬间翻白，皮肤下的金色纹路全部亮起。显示屏弹出猩红的警告框：

【夏娃计划最终阶段】

【执行人：沐风（母体共生体第三代）】

【是否激活全球生态重置？Y/N】

他的指尖悬在"Y"上方，突然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

"爸...爸...？"

声音稚嫩得刺耳。父亲缓缓转身，看到五岁模样的千鹤站在门口，穿着沾血的白色睡裙，怀里抱着个破旧的向日葵玩偶。

幻象。肯定是母体能量干扰产生的幻象。

他按下确认键的瞬间，"小女孩"突然裂成两半——从躯壳里爆出的不是内脏，而是无数金色荆棘，瞬间刺穿了他的咽喉！

"你不该..."父亲挣扎着去够紧急按钮，喉咙里涌出金色的黏液，"...唤醒它..."

监控屏幕一个接一个熄灭。最后一个画面里，B7层的金属墙壁正在融化，露出后面巨大的培养舱——里面漂浮着的"母亲"睁开了眼睛，瞳孔是纯粹的金色。

---

**千鹤在虚无中下坠。**

墨语的种子在她体内生根发芽，每一条血管都变成了输送养分的通道。她看到自己的皮肤逐渐透明化，露出下面流动的金色光脉；头发自行脱落，又在转眼间长成银白色的藤蔓。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三百年前，第一株母体从南极冰层中被挖出，探险队成员一个接一个融化在金色黏液里；

父亲将母体碎片植入濒死的妻子体内，病床上的女人长出木质化的手指；

她自己出生时，接生的医生被突然暴走的藤蔓活活绞死，鲜血溅在婴儿银白色的胎发上...*

"醒醒。"

有光照在眼皮上。千鹤睁开眼，看到一张陌生的女性面孔——对方穿着印有"新伊甸"标志的防护服，胸牌上写着"林博士"。运输舱在剧烈摇晃，墨语残缺的身体被固定在医疗床上，连接着各种维生设备。

"我们是从反抗军基地来的。"女人递来一支镇静剂，"你体内母体活性太高，需要..."

千鹤打碎了针剂。她扑到墨语身边，发现对方的机械部件已被拆除，裸露的胸腔里填满了某种发光的苔藓。更令人心惊的是，墨语的左眼变成了金色——和她一样的金色。

"我们救不了她。"林博士按住千鹤的肩膀，"但你可以。"

舷窗外，南极基地正在坍塌。崩塌的中心点，一个由金色藤蔓构成的巨茧破土而出，表面浮现出三张人脸：母亲...父亲...还有...她自己。

墨语的手指突然动了动，抓住了千鹤的手腕。她的金色左眼流下泪来，而右眼——那本该是机械义眼的位置——长出了一朵微小的黑色向日葵。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