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千鹤站在舱室的观察窗前，望着外面飘落的黑色雪花。那些雪花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竟然绽放成细小的黑色花朵，又很快凋零成灰烬。她的左手掌心微微发热，黑色的螺旋印记闪烁着暗金色的光芒。

　　"墨语...你能看到吗？"千鹤轻声问道。印记立刻传来一阵温暖的脉动，像是回应。她闭上眼睛，能清晰地感知到另一个意识在自己思维深处的存在——既熟悉又陌生，像是墨语，又不完全是。

　　舱室的通讯器突然发出刺耳的电流声，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任何生还者...请回答...这里是新伊甸第七..."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生物的低沉嘶吼。千鹤警觉地转身，看到监控屏幕上，几个搜索队员正在被黑色藤蔓拖入雪地之下。

　　"我们得离开这里。"她自言自语道，却听到自己的声音里带着墨语特有的机械质感。左手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熟练地操作着控制台。显示屏上出现一张全息地图，标记出一条通往地下深处的路线。

　　"你...还记得这里？"千鹤惊讶地问。印记传来一阵刺痛，伴随着零碎的记忆闪回——墨语曾经独自探索过这些通道，在那些不被程序控制的短暂时刻。

　　沿着昏暗的通道下行，千鹤发现墙壁上爬满了新生的黑色菌丝，它们在有规律地脉动，像是在呼吸。更奇怪的是，当她靠近时，这些菌丝会自动让开一条路。左手印记越来越烫，她能感觉到墨语的意识正在与这些菌丝进行某种无声的交流。

　　通道尽头是一扇锈蚀的金属门，上面用已经褪色的油漆写着"禁区"。门锁早已失效，千鹤轻轻一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门后的景象让她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个圆形的实验室，中央矗立着巨大的透明培养舱，里面悬浮着一具残缺的人形。千鹤踉跄着走近，培养液已经浑浊，但仍能看出那是个银发的女性，腹部以下与金色藤蔓完全融合。她的面容安详，双手交叠在胸前，捧着一朵盛开的黑色向日葵。

　　"这是...母亲？"千鹤的声音颤抖。她从未见过母亲真实的样子，只有实验室录像里的模糊影像。左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轻轻按在培养舱的玻璃上。奇怪的是，那具躯体竟然同步睁开了眼睛——纯粹的金色，没有瞳孔。

　　"你终于来了，我的孩子。"一个声音直接在千鹤脑海中响起，既像母亲，又像某种更古老的存在，"我一直在等你完成蜕变。"

　　培养舱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浑浊的液体汩汩流出。千鹤想后退，却发现双脚被地上蔓延的菌丝牢牢固定。母亲的躯体缓缓坐起，金色藤蔓像活物般蠕动，将她送到千鹤面前。

　　"别怕，"母亲的声音变得温柔，"这才是我们家族真正的模样。"她伸出已经木质化的手，轻触千鹤的眉心。一瞬间，千鹤看到了令人窒息的真相——

　　那些黑色向日葵不是母体的敌人，而是它的另一种形态。母亲当年自愿成为宿主，不是为了控制母体，而是为了引导它进化。父亲的反抗，实验室的孩子们，甚至整个南极基地，都只是这场宏大实验的一部分。

　　"墨语也是实验品？"千鹤在意识中尖叫道。母亲的表情变得悲伤："不，她是个意外。一个真正学会了爱的瑕疵品。"

　　就在这时，千鹤左手的印记突然爆发出强烈的金光。墨语的意识强行接管了她的声带："闭嘴！"这声音既像千鹤又像墨语，"别用你的谎言污染她！"

　　母亲的躯体猛地后退，金色藤蔓如临大敌般竖起。千鹤感到两股强大的意识在自己体内交锋——墨语在保护她免受母亲的精神侵蚀。趁着这个机会，她拼命挣扎，终于扯断了脚上的菌丝。

　　"你们逃不掉的，"母亲的声音开始失真，"共生已经完成，她很快就会成为新的母体！"

　　千鹤跌跌撞撞地冲向出口，身后传来培养舱彻底碎裂的巨响。她不敢回头，但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快速追来。通道开始震动，天花板不断剥落。就在她即将到达出口时，一根金色藤蔓缠住了她的脚踝。

　　"留下来，我的孩子..."母亲的声音近在咫尺，"这是你的宿命..."

　　千鹤绝望地举起左手，黑色印记突然张开，像一张小嘴咬住了藤蔓。不可思议的是，藤蔓迅速枯萎变黑，母亲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叫。更多的藤蔓涌来，但都被印记一一吞噬。

　　"快走..."墨语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去植物园...最后的答案在那里..."

　　当千鹤终于冲出地下设施时，南极的天空已经变成了诡异的暗红色。黑色雪花仍在飘落，但其中夹杂着金色的光点。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头发不知何时完全变成了银白色，在风中如丝绸般飘动。

　　远处，一艘印着向日葵标志的小型飞行器正缓缓降落。舱门打开，走出来的竟然是X-23——那个本该已经死去的长翅膀的男孩。他的翅膀现在变成了半透明的晶体材质，在暗红天幕下折射出奇异的光彩。

　　"我来接你了，'园丁'。"X-23的声音带着不属于孩子的沉稳，"最后的战场在等你。"

　　千鹤警惕地后退："你不是X-23。"

　　男孩笑了，那笑容令人毛骨悚然："当然不是。但也不是母体。"他展开翅膀，露出内侧密密麻麻的机械结构，"我是墨语留下的最后一个保险——她的记忆备份。"

　　千鹤的左手印记剧烈疼痛起来。她突然明白了，眼前这个"X-23"是墨语计划的一部分——用她曾经救过的实验体作为载体，保存自己的另一部分意识。这解释了为什么他能驾驶这艘明显需要墨语生物认证的飞行器。

　　"时间不多了，"X-23指向天空，"血月即将达到顶峰。"

　　千鹤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浑身冰凉——月亮已经完全变成了血红色，表面浮现出清晰的金色纹路，组成一张巨大的人脸。那是母亲的脸，正对着地球露出诡异的微笑。

　　"上船吧，"X-23伸出手，"我们该去结束这场永无止境的花园战争了。"

　　千鹤最后看了一眼身后崩塌的南极基地，那里曾经埋葬了她所有的天真和幻想。现在，她左手握着墨语的意识，右手攥着母亲的秘密，踏上了返回植物园的旅程。黑色向日葵在她的足迹上绽放，又很快凋零。她知道，当血月降临之时，这个世界将永远改变——要么成为母体的花园，要么迎来新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