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安琪拉:
今晨散步时,我在庭院那棵老银杏树下驻足良久。夜雨打落的黄叶贴在地上,像极了你在信纸边缘画的那些小狐狸脚印。慕尼黑此刻晨雾未散,而我的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昨日握你登山杖时的凉意——那根磨得发亮的杖身,见证了你每一步的成长。
其实前日我确实在邻市开会,散会后看见导航显示距乌山仅四十分钟车程。这让我想起你初中时,有次我出差路过学校,恰巧遇见你抱着画具蹲在路边系鞋带。那时你惊喜的表情,与这次如出一辙。
那包零食里的话梅,本是你十三岁咳嗽时我禁止的零食,但昨日经过便利店,玻璃罐上的狐狸贴纸让我改变了主意——我的小狐狸已经学会在陡崖上抓紧树根,理应尝到跨越禁区的甜。
今早助理送来肌肉舒缓膏,我另添了半罐柏树精油。用法写在便签上:睡前揉开在膝弯与脚踝,若偷懒不用,等你回家时会检查空罐是否合理,如果身体出现半分差池,小安琪拉知道后果的。
硬板床的苦我深有体会。二十八岁在阿拉斯加地质勘探时,睡过裹着帆布的雪地,醒来时冰碴沾满睫毛。但今早我已联系民宿主人,你的床垫下会多铺两层羊毛毡——不必追问过程,你只需知道,当夜晚翻身时,疼痛会减轻三分。
关于你的历史老师,他托住你鞋底的那块岩石,此刻或许正凝结着晨露。我年轻时也常这样站在勘探队最外侧,把安全绳系在年轻人腰间。危险的往往不是高度,是守护者脚下的悬空。
但你说得对,负责与逞勇仅有毫厘之差。今早我翻阅你们实习路线图时,在那个拐角做了标记——明年若还带学生去,该建议景区加装防护链。真正的守护不该以自身安危为赌注,这点还请你替我转告那位可敬的老师。
你描述的坠落梦境让我想起首次登勃朗峰的经历。每夜在帐篷里惊醒,都感觉身下的冰川在滑动。后来向导告诉我:恐惧是身体在重温白天的谨慎。
今早我让人往你书包夹层放了块莱茵石,滑润冰凉,若再梦到失足就握紧它——这是从慕尼黑矿物博物馆挑的,曾在冰川下埋藏万年,最懂得如何与深渊共存。
你写道"不登顶永远无法体会的震撼",是的,你终于明白,有些课堂永远在围墙之外。至于你期待的“在风景中享用食物”,让我想起带你初访新天鹅堡那年。你在玛丽恩铁桥上掏出皱巴巴的三明治,说“在这里吃面包都像在吃云朵”。明日不妨带些蓝莓酱夹心饼干,山风会为它们注入松针的清香。
最后说说玉龙雪山,你可知书房的地球仪后藏着本《滇西北植物志》?从你第一次画出雪山轮廓起,我就开始收集横断山脉的航拍图。但我们要约定:
① 登顶前完成三十次负重徒步
② 学会用纳西族方言说“谢谢”
③ 在冰川旁吃油酥茶时不许皱眉
此刻雨歇云散,银杏叶上的水珠映着天光。去野餐时记得在背包里放块干毛巾,润湿的岩石最会偷走体温。请好好享受最后的实习时光,山里的气温多变,记得带着保暖的衣物和雨衣。
—— 肖格斯特
2025.1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