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小安琪拉：
今晨我在整理旧物时，无意间触动了你母亲留下的八音盒。那首《月光奏鸣曲》在布满尘埃的空气中震颤的瞬间，我忽然想起你儿时的某个午后——你趴在小床里，望着窗外摇曳的树影，小手在空中追逐那些看不见的旋律。此刻读完你的信，那个画面与八音盒的乐声交织，竟让我在书房静坐了整整一个钟头。
你描述的黑色水域，让我想起你母亲十六岁时在日内瓦湖的遭遇。那时她为打捞沉入湖底的家族戒指，险些被水草缠住脚踝。后来她告诉我，在挣脱的瞬间看到的不是恐惧，而是湖底破碎的阳光像极了你外祖母项链上的蛋白石。
也许你梦中那片深水，正是流淌在肖格斯特血脉里的记忆。我们家族的人总是如此——现实的伤痕会化作梦境里的隐喻。你脚底那块礁石留下的疤痕，去年在柏林医院已用激光淡化，但心理医生曾说，身体的记忆比我们想象的更长久。
下次梦到深水时，不妨想象自己变成你画过的葡萄牙僧帽水母——那些半透明的生物永远漂浮在光亮与深渊的交界处，用优雅的触手将恐惧编织成彩虹。
你的母亲总在凌晨三点醒来，借着床头灯光绘制昆虫图谱。她说夜醒是祖先馈赠的礼物，让我们得以窥见世界卸妆后的模样。
上周我在维也纳拍得一套1920年的星象仪，已让人安装在阁楼天窗下。当它转动时，会在天花板投下螺旋星图——那些缓缓移动的光斑，或许能为你浅眠的夜晚配上安魂曲的节奏。
你讲述的寓言让我想起拜伦的诗句：“爱在本质上是指向不可占有之物的欲望。”那只执意变成人类的老鼠，与甘愿为他牺牲的雌鼠，何尝不是同一枚月亮映照下的两种痴愚？
但亲爱的，你要看见故事里最哀伤的伏笔：当两只老鼠以人类形态在海边相拥时，他们是否认出了彼此最初的灵魂？或许这个故事的真正悲剧不在于生命的短暂，而在于他们穷尽一生追逐的，竟是褪去本色后的倒影。
下次来书房时，我们可以一起翻阅那本羊皮封面的《变形记》。奥维德早在两千年前就说过：所有改变形态求爱的人，终将在还原的瞬间失去一切。
当读到“我恋爱了”这句时，八音盒恰巧走到终章。
告诉我吧，那个让我的小狐狸学会埋藏心事的年轻人，是否知道你喜欢在雨天画梧桐叶的背面？是否发现你喝热可可时要在杯沿留一圈白？是否明白你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都是上帝写给清醒世界的密码？
不必急着回答。下周六陪我去威尼斯看看那家玻璃工坊吧，你童年时在那里订制的琥珀色玻璃珠，老师傅说已烧制完成。返程的航班上，我会坐在你隔着过道的位置——或许可以给我讲讲那位让你坠入爱河的年轻人。？
——肖格斯特
2028.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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