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命

帐篷里的灯光骤然炸亮，惨白的光线刺破昏暗，将每一寸角落都照得纤毫毕现。白庭曦下意识眯起眼，蓝瞳在强光中微微收缩，却仍清晰捕捉到那些从阴影里涌出来的黑色身影——它们没有清晰的轮廓，像被泼洒的墨汁在地面流动，转瞬便攀着帐篷立柱向上蔓延。

无数黑色身影在半空中聚集，像群躁动的鸦雀，将那具冰冷的孩子躯体层层包围。紧接着，它们以一种违背物理规律的姿态开始堆叠，一个踩着一个的肩背，骨骼错位般扭曲着向上延伸，很快搭起一道密不透风的黑色人墙。那孩子的身影在人墙中挣扎般晃了两下，随即被彻底吞没，连最后一点衣角都没留下。

“嗡——”

刺耳的电流声后，诡异的音乐突然响起。那旋律本该是明快的圆舞曲，此刻却被扭曲得尖细，像用生锈的铁片刮擦玻璃，每一个音符都带着冰冷的黏腻感。四周的灯光应声熄灭，唯有舞台中央的聚光灯骤然亮起，在地面投下一圈惨白的光晕。

白庭曦的目光瞬间被光晕中的身影攫住——不知何时出现的杂耍人员，正列队站在聚光灯下。他们穿着褪色的丝绒戏服，脸上画着浓艳的油彩，动作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那个喷火的男人双臂反拧成一个麻花状，肘关节以超过九十度的角度向外凸起，皮肤下的青筋像蚯蚓般蠕动。他的盆骨诡异地向左侧错位，整条右腿竟以一种麻花状拧转，脚尖不偏不倚地顶在自己后脑勺上，嘴里却仍“呼”地喷出一团幽蓝的火焰，火苗舔过他扭曲的侧脸，油彩被灼烧得滋滋作响。

旁边抛接彩球的女人更吓人，脖颈像被折断的木偶般向后仰着，下巴几乎贴到脊椎，双手却灵活地在空中划出弧线，彩球在她扭曲的视线里上下翻飞。还有踩着高跷的小丑，双腿以一种反关节的姿势向外撇着，每走一步都发出骨骼摩擦的“咯吱”声，高跷却像长在他腿骨上一样稳当。

音乐还在继续，尖细的旋律裹着聚光灯的冷光，将这群诡异的表演者照得如同提线木偶。白庭曦握紧了短剑，蓝瞳里映着那些扭曲的肢体，突然注意到他们的眼球——全是灰蒙蒙的一片，没有丝毫神采，仿佛只是嵌在脸上的玻璃珠。

白庭曦的指尖在短剑剑柄上摩挲片刻，转身的动作顿在原地。蓝瞳扫过四周，视野里没有熟悉的血红警示——按过往经验，这意味着暂时没有致命威胁。可心底那股不安却没散去，他盯着聚光灯下那些机械般扭动的身影，忽然听见帐篷骨架发出“咯吱”的呻吟。

“不对劲——”

话音未落，头顶的帆布突然撕裂，木梁带着尖锐的呼啸砸落。白庭曦猛地矮身躲过，眼角余光瞥见那些杂耍演员仍在表演，仿佛坍塌的帐篷与他们无关。喷火男的火焰越喷越烈，竟点燃了飘落的帆布碎片，而那些装饰用的火圈不知何时已窜起半米高的火苗，橙红色的火舌舔舐着空气，瞬间连成一片火墙。

帐篷的坍塌速度远超想象，两侧的看台“轰隆”一声倾塌，碎石和燃烧的木屑如雨般落下。白庭曦的蓝瞳里终于闪过红光，可退路已被火光切断——舞台四周的火圈烧得正旺，热浪裹挟着焦糊味扑面而来，连呼吸都带着灼痛感。

他下意识挥剑劈开一块坠向头顶的燃烧木板，火星溅在脸上烫得生疼。聚光灯在坍塌中晃了两下彻底熄灭，黑暗里只剩漫天火光，将那些扭曲的表演者身影映成晃动的黑影。其中一个踩着高跷的小丑被掉落的横梁砸中，却没倒下，断成两截的身体仍在火里机械地扭动，像一截被点燃的木偶。

“该死！”白庭曦咬紧牙关，只能转身冲向舞台后方那道隐约可见的侧门。火焰已经舔上了他的衣角，身后的坍塌声与诡异的音乐混在一起，竟有种荒诞的狂欢感。

脑海里突然炸响的机械提示音让白庭曦一个趔趄，他边冲边咬牙：“荒诞之星？这副本奖励还带改名换姓的？”前两个副本要么直接给技能要么给装备，这次居然搞起了“商店兑换”的新花样，他简直想回头把那堆烧着的木偶零件全踹进火里——但身后的热浪已经燎到了发梢，显然没空想这些。

“操！”白庭曦把吃奶的劲全灌进双腿，身后的哀嚎混着黑影们诡异的嬉笑，像无数只手在扯他的后衣领。帐篷顶最后一根横梁砸落的瞬间，他猛地压低重心，借着惯性向前滑出——金属地面被鞋底刮出刺耳的摩擦声，后背几乎贴着地面掠过燃烧的门帘，火苗燎焦了他半边衣袖。

冲出帐篷的刹那，他顺势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卸去力道，抬头就见整座马戏团帐篷已被火舌彻底吞噬，木架崩塌的巨响震得耳膜发疼。可还没等他喘口气，脚边的地面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白庭曦猛地后退半步，蓝瞳瞬间锁定地面——无数指甲盖大小的爬虫正从泥土里钻出来，黑褐色的躯体密密麻麻地蠕动着，像一股活的潮水，争先恐后地涌向燃烧的帐篷。它们爬过的地方留下湿漉漉的痕迹，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腐烂树叶的腥气。

“又来？”他握紧短剑，看着那片不断扩张的虫群，突然注意到虫群的边缘绕开了一条通往游乐园深处的小径，仿佛在刻意指引方向。

那些白虫对他视若无睹，只顾着朝火场涌去，密集的蠕动声听得人头皮发麻。白庭曦斜眼扫向四周，蓝瞳里的景象让他眉头拧成了疙瘩——除了那片火光冲天的马戏团区域，视野里几乎全被猩红覆盖，像铺了层粘稠的血毯。

“搞什么鬼？”他低骂一声，握紧的短剑差点被掌心的汗濡湿。这副本的机制颠三倒四，连安全区的提示都透着诡异，更要命的是，他要找的那个女孩至今连影子都没见着。

背后突然窜过一丝寒意，像被毒蛇盯上的错觉。白庭曦猛地转头，蓝瞳瞬间聚焦向左侧的黑暗——那里本该有双黑洞洞的眼睛，此刻却只剩浓得化不开的阴影，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谁在那儿？”他扬声喝问，脚步下意识后移半步，短剑横在身前。阴影里没有回应，只有风吹过帐篷残骸的呜咽声，混着虫群的窸窣，像有人在暗处低笑。

白庭曦盯着那片黑暗看了几秒，确定再无动静，才收回视线。但那被窥视的感觉并未消失，像根细针，扎在他后颈的皮肤上。他瞥了眼远处猩红一片的区域，又看了看火场方向，最终咬了咬牙，转身朝那片唯一没有被红光覆盖的、通往游乐园中心的小路走去。

不管是谁在盯着，眼下找到女孩才是最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