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穴的钝痛像潮水般一波波涌来,白庭曦扶着墙根大口喘气,眼前的景象在清晰与模糊间反复拉扯。他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指针固执地指向三十分钟前的刻度,可周遭的一切都在叫嚣着时间的流逝——鬼屋成了废墟,马戏团帐篷死而复生,连空气里的甜香都变得稀薄。
脚下突然一软,他踉跄着往前扑了两步,手掌重重按在冰凉的铁栏杆上才没摔倒。指腹蹭过栏杆上的锈迹,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独自被困在这样的特殊副本里。没有同伴的呼吸声,没有可以交换眼神的默契,只有无边无际的诡异和步步紧逼的危机感。
“天崩开局也不是这么玩的……”他咬着牙低骂一声,额角的冷汗滴进衣领,激起一阵战栗。死在这里?他猛地摇头,白若兰还在外面等着,他不能就这么栽了。
剧痛中,混乱的思绪突然撞上一个清晰的节点。他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清明:“对了……”
摩天轮的吊舱始终停在最高点,从未转动过,空和婉月的幻影的模样;旋转木马的音乐断断续续,木马的眼睛在暗处泛着非人的光,而婉月的让她也在里面;还有那个垃圾桶旁,那条蛇。
这些零散的疑点像珠子般被串起,除此之外,游乐园里其他的设施、场景,都显得“正常”得过分,仿佛刻意在掩盖什么。
白庭曦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这些不足为奇的细节,或许正是撕开这诡异副本的关键。
白庭曦的脚步猛地顿住,摩天轮巨大的轮盘在他身后缓缓转动,投下的阴影将他半个身子罩住。他望着那个站在轿厢入口处的男人,四十岁的轮廓在午后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眼角有细密的纹路,西装袖口挽起,露出的手腕上戴着块老式机械表,秒针走动的声音仿佛都能穿透空气传到他耳边。
男人似乎早就等在那里,见他看来,甚至微微颔首,像是在确认什么。白庭曦的喉咙发紧,他原本以为会看到的空处被这道身影填满,那种突兀的实感让他指尖发冷。他踉跄着后退半步,摩天轮的钢铁支架在视野里开始晃动,而那个男人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底下藏着他读不懂的沉潜。
“你是谁?”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像被风揉碎的纸。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手看了眼腕表,秒针的滴答声突然变得异常清晰,敲在白庭曦的耳膜上,一下,又一下,把周围的嘈杂都敲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精神被无形之物反复捶打的钝痛,像浸了冰水的棉絮堵在白庭曦的颅腔里。不过片刻前,他还能凭借一丝清明辨认出那些扭曲的幻象是虚假的布景,可现在,摩天轮的金属支架在视野里时而清晰如刀刻,时而模糊成融化的糖浆,连脚下的舱板都在随心跳的节奏微微起伏,分不清是真实的晃动,还是精神撕裂产生的错觉。
“精神力剩余37%...29%...18%...”
冰冷的提示音像碎玻璃碴子扎进脑海,白庭曦咬着牙想调动体内的能量,指尖却连最基础的技能微光都搓不出来。蓝瞳被一层粘稠的黑暗死死封住,视野里再无半分异能的痕迹;那道能在绝境中撕开一线生机的保命技能,此刻如同沉在深海的石头,连一丝感应都无;最让他心沉的是“看破替身”——这本该是勘破眼前迷障的关键,可现在,他能感觉到那股力量被死死锁在精神深处,动弹不得。
僵局,彻头彻尾的僵局。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站在摩天轮舱室另一端的男人动了。他脚步很慢,每一步踩在金属地板上,都发出一声沉闷的回响,像是敲在白庭曦紧绷的神经上。男人停在他面前,逆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星光,脸部轮廓隐在阴影里,只有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空洞:“你有看见我的女儿吗?”
白庭曦用力闭了闭眼,试图驱散眼前的眩晕,再睁开时,视线依旧模糊。他摇了摇头,声音因精神力的过度消耗而有些沙哑:“我不知道你的女儿是谁。”
男人没有再看他,转而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不知何时,天空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原本或许存在的云层消失无踪,只剩下密密麻麻的繁星,安静地缀在墨色的画布上,却毫无温度。沉默了几秒,男人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婉月。”
“婉月……”白庭曦下意识地重复这个名字,脑海中像是有根弦被猛地拨动了一下。他猛地转头,看向摩天轮下方那片隐约可见的游乐设施,脱口而出,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我知道,她就在那边的木马里!”
男人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目光在远处的木马区停留了不过一瞬。白庭曦清晰地看到,男人的脸颊肌肉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中了,但那表情转瞬即逝。他转过头,再次看向白庭曦,声音依旧平稳,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不在那,请你帮我找出婉月。”
白庭曦的心猛地一沉。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如果真是急切寻找女儿的父亲,听到可能的线索,眼神里怎会没有丝毫波动?那短暂的僵硬,更像是一种被戳破伪装的本能反应,而非担忧或期待。
他真的是婉月的父亲吗?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疯狂地缠绕上白庭曦混乱的思绪。
男人那眼神扫过木马时,没有急切,没有希冀,反倒像在确认一个早已预知的错误答案。
“婉月……”白庭曦低声重复这个名字,喉间发紧。精神冲击仍在持续,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强撑着看向男人——对方的轮廓在星光下有些模糊,衣摆随着摩天轮轻微的晃动微微摆动,可那双眼眸里,映不出半点星辰,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空茫。
“你找她找了多久?”白庭曦突然开口,声音因精神损耗而有些发飘。他在赌,赌这幻境里藏着破绽,而破绽或许就系在“婉月”这个名字上。
男人脚步顿住,侧过头看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道:“很久了。”
“多久?”白庭曦追问,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一天?一个月?还是……从她消失的那天起,你就一直在这摩天轮上打转?”
男人的脸色似乎更沉了些,却没回答,只是重复:“帮我找她。”
这句话像个设定好的程序,毫无波澜。白庭曦忽然想起被封禁的技能——“看破替身”不能用,是不是意味着眼前的“父亲”,本就不是真正的父亲?
他猛地转头看向那片木马区。方才随口一指时没细看,此刻借着星光才发现,所有木马都保持着静止,唯有最角落那匹白色木马的缰绳上,挂着个小小的粉色发带,在夜风中轻轻晃着。
“如果她不在那里,”白庭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既是因为精神力透支,也是因为某个猜测,“那你……是不是根本不想找到她?”
男人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第一次听到与“找女儿”无关的话。他缓缓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指缝间漏出的声音,不再是低沉的平稳,而是掺杂着细碎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呜咽。
幻境的风突然变得阴冷,白庭曦的脑海里,精神力衰减的提示音再次尖锐响起。他知道,自己或许触碰到了某个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