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系统

箜煦的电子音戛然而止，如同被无形的剪刀剪断。无论安云初在脑海中如何焦急呼唤，回应她的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仿佛那个聒噪、犯贱、关键时刻偶尔靠谱的灰色毛球，从未存在过。

【箜煦？别闹！出来！】安云初背靠着冰凉的走廊墙壁，指尖用力掐进掌心，试图压下陡然升起的恐慌。56点生存点带来的安全感瞬间蒸发。没有箜煦的预警、吐槽，甚至没有那恼人的任务提示，她感觉自己像被骤然抛入深海的孤舟，四周只剩下未知的黑暗和无声的压力。

归档室内，灯光已经恢复，白薇薇正低头快速整理着文件，试图驱散刚才的尴尬和心绪不宁。顾霆琛早已离开，留下的只有那无形的压迫感余韵。

安云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系统故障？还是…更严重的问题？眼下不是深究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重新走进归档室。

“白小姐，刚才真是抱歉，突然跳闸吓到你了吧？” 安云初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歉意，声音平稳，“电工在检查线路了。文件核对得怎么样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白薇薇抬起头，看到去而复返的安云初，眼中闪过一丝安心，连忙摇头：“没事了，安助理。文件快整理好了，清单核对也基本完成。” 她犹豫了一下，小声补充，“刚才…谢谢顾总过来。”

安云初捕捉到她提及顾霆琛时微红的脸颊和躲闪的眼神，心中微动：【箜煦虽然掉线，但顾白这条线…好像真的在动？】她压下杂念，点头道：“顾总很重视项目后续的严谨性。我们尽快完成，也好让他放心。”

两人合力，很快将最后几份文件归档完毕。安云初仔细检查了清单和交接手续，确认无误后，才和白薇薇一同离开。整个过程，她表现得冷静专业，仿佛刚才系统的突然沉寂并未对她造成任何影响，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深处那根弦绷得有多紧。

——

回到顾氏集团，安云初像上了发条般高效运转。没有箜煦的插科打诨和任务干扰，她反而更能专注于助理的本职工作。处理邮件、安排行程、协调会议…每一个指令都精准到位，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只是偶尔，在工作的间隙，她会下意识地在脑中呼唤箜煦的名字，回应她的依旧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下午，厚重的乌云如同打翻的墨汁，迅速吞噬了城市的天空。狂风开始呼啸，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土，拍打着高耸的玻璃幕墙，发出沉闷的呜咽声。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安云初站在总裁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风云变色的景象，心头莫名笼罩上一层阴霾。没有箜煦的天气预报，这突如其来的恶劣天气让她感到一丝不安。

顾霆琛坐在办公桌后，正在审阅一份加急文件。室内只开了一盏台灯，光线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他似乎并未被窗外的景象所扰，全神贯注于眼前的文字。

突然——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昏暗的天幕，紧接着是震耳欲聋、仿佛要将整栋大楼劈开的炸雷！办公室内的灯光剧烈地闪烁了几下，骤然熄灭！中央空调的低鸣也戛然而止！

停电了！

窗外，狂风裹挟着倾盆暴雨疯狂地抽打着玻璃，发出密集而骇人的噼啪声。室内瞬间陷入一片昏暗，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短暂地映亮顾霆琛凝重的脸和安云初惊愕的表情。

“备用电源启动需要时间。” 顾霆琛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冷静得如同冰层下的流水。他迅速拿起桌上的座机，却发现毫无反应——通讯也中断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李秘书举着一个应急手电筒冲了进来，脸色焦急：“顾总！安助理！不好了！楼体外部供电线路被雷击中起火！主备线路全部瘫痪！工程部正在紧急抢修，但恢复时间无法确定！更麻烦的是…” 他喘了口气，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气象台刚升级发布了最高级别的雷暴和城市内涝红色预警！雨太大了，排水系统已经超负荷，地下车库和…和位于B1层的主服务器机房…有进水的风险！”

主服务器机房！

安云初和顾霆琛的眼神瞬间交汇，在黑暗中碰撞出凝重的火花！顾氏的核心数据、所有正在进行的项目资料、包括“海洋之心”事件的所有调查证据…全部存储在B1层的服务器机房！一旦被水浸泡，后果不堪设想！

“李秘书！” 顾霆琛霍然起身，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立刻通知所有在岗管理层，启动最高级别应急预案！工程部全力保障排水和供电抢修！安保部，立刻调集所有沙袋、防水布，不惜一切代价，给我堵住所有通往B1层的入口！特别是机房通道！立刻执行！”

“是！顾总！” 李秘书立刻转身冲了出去。

顾霆琛抓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步履带风，每一步都透着迫人的威压：“安助理，跟我去B1层现场！”

“是！” 安云初毫不犹豫地跟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没有箜煦的提示和帮助，这是真正的危机！她只能靠自己！

——

通往B1层的安全通道里，应急灯发出惨绿幽光。空气潮湿闷热，弥漫着尘土和一种不祥的水汽。越往下走，越能清晰地听到哗哗的水流声和人员紧张的呼喊声。

通道入口处已经一片混乱。安保人员正奋力用沙袋堆砌临时堤坝，阻挡从通道上方台阶汹涌倒灌下来的浑浊雨水！水势凶猛，沙袋被冲得摇摇欲坠！工程部的人拿着防水布和抽水泵，却因为水深和电力中断而束手束脚。

“顾总！水压太大！沙袋快顶不住了！” 安保队长看到顾霆琛，焦急地大喊。

顾霆琛目光如电，迅速扫过现场。水已经漫过脚踝，正快速上涨。他指着通道侧面一个相对干燥的维修小门：“那里！把沙袋集中堆到那个门框位置！形成第二道防线！分流压力！其他人，用防水布覆盖服务器机房入口！抽水泵接应急发电机！立刻！”

他的指令清晰、准确，瞬间稳住了混乱的局面。安保和工程人员立刻按照他的部署行动起来。

安云初紧跟在他身后，冰冷的雨水浸湿了她的裤脚。她强迫自己冷静观察，大脑飞速运转：【箜煦不在，信息只能靠自己！机房入口在哪？最薄弱点是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拍卖行制服、浑身湿透的纤细身影，抱着一个防水的大文件箱，艰难地从入口处挤了进来——是白薇薇！她显然是从拍卖行赶过来的，小脸煞白，头发贴在额角，眼中却带着一股倔强的焦急。

“顾总！安助理！” 白薇薇气喘吁吁，声音在嘈杂的水声中显得有些微弱，“拍卖行那边…王经理之前经手的一些关键纸质备份…可能对调查有用…我怕电子档出事…” 她将怀里沉重的文件箱努力举起。

安云初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她在担心数据丢失！想送纸质备份过来！】一股暖流夹杂着钦佩涌上心头。这个看似柔弱的小白花，在危机时刻展现出的责任感和勇气，令人刮目相看。

顾霆琛的目光落在白薇薇和她怀中那个被雨水打湿边缘的文件箱上，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快的光芒，像是寒冰折射过一道微弱的暖阳。他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只是迅速对旁边一个安保人员下令：“带白小姐去楼上安全区域！保护好这些文件！”

“顾总！我…” 白薇薇还想说什么。

“上去！” 顾霆琛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却在她被雨水打湿、微微发抖的肩膀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重新投向汹涌的水线。

安保人员立刻上前，引导着白薇薇离开。白薇薇回头看了顾霆琛和安云初一眼，眼神复杂，有担忧，有感激，最终抱着文件箱，跟着安保人员快步向上走去。

安云初看着白薇薇消失在楼梯转角，又看向身边如同定海神针般指挥若定的顾霆琛。男人高大的身影站在浑浊的积水中，侧脸在应急灯下如同冷硬的雕塑，浑身散发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强大气场。白薇薇最后那一眼的关切，清晰地印在安云初脑海里。

【箜煦，你看到了吗？】安云初在心底无声地问，【就算没有你，这条线…好像也在自己走。】

突然，安云初的目光锐利地锁定在服务器机房厚重金属门的底部缝隙！那里，一股比周围更浑浊、带着油渍的水流，正异常迅速地渗入！

“顾总！快看机房门下！” 安云初失声喊道，声音在嘈杂中格外清晰，“有油污渗水！可能是地下电缆管道破裂！那里的水压更大！”

顾霆琛猛地转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他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普通雨水渗入尚可控制，但混有油脂、甚至可能带电的污水涌入机房，后果是毁灭性的！

“所有人！放弃入口！全力封堵机房门下缝隙！用防水胶带！快！” 顾霆琛的指令如同惊雷，瞬间改变了战斗重心！他大步跨过积水，亲自冲到机房门前查看情况！

安云初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冲向旁边的应急物资堆放处，抓起几卷厚厚的防水胶带和橡胶密封条，又顺手抄起一个强光手电。她趟着浑浊冰冷的积水，冲到机房门口，在顾霆琛身边蹲下，将手电光精准地打在渗水最严重的缝隙处。

“顾总！这里！缝隙最大！” 她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带着一种在高压下淬炼出的沉着。

顾霆琛没有看她，但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他接过安云初递来的胶带和密封条，那双签署过无数亿级合同、骨节分明的手，此刻正极其迅速、精准地沿着缝隙边缘，用力按压粘贴着防水材料！动作甚至比旁边的专业人员更稳、更快！

安云初半跪在冰冷的水中，一手打着手电提供精准照明，一手紧紧按住胶带边缘协助固定。浑浊的污水浸湿了她的膝盖和手臂，冰冷的寒意刺骨，她却浑然不觉。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那道致命的缝隙和顾霆琛那双稳定操作的手上。

两人没有任何言语交流，却在昏暗中形成了一种奇异的默契。手电的光束在两人之间、在渗水的缝隙上稳定移动，如同指引方向的灯塔。顾霆琛专注冷硬的侧脸，安云初沾着污水的、却异常镇定的面容，在惨绿的应急灯光和手电光束下，构成了一幅无声却充满力量的画面。

周围的安保和工程人员被他们的行动感染，更加奋力地配合着封堵其他缝隙。

时间在哗哗的水声和紧张的喘息中一分一秒流逝。终于，在所有人的奋力协作下，那致命的油污渗水被暂时遏制住了！虽然水还在上涨，但机房暂时保住了！

顾霆琛直起身，看着被临时封堵住的缝隙，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动了一丝。他侧过头，看向依旧半跪在积水中的安云初。手电的光束从她沾满污水的裤腿向上移动，照亮了她被汗水和雨水打湿、却异常明亮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专注后的平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比平时略长。没有赞许，没有感谢，只是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解读的微光，随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

“起来。去处理一下。”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紧绷。

安云初这才感觉到膝盖的冰冷麻木和手臂的酸痛。她撑着地面想站起来，腿却一软。一只沉稳有力的大手，适时地、极其自然地扶住了她的手臂，只一瞬，待她站稳便立刻松开，快得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安云初低声道：“谢谢顾总。” 声音有些沙哑。

顾霆琛已经转过身，继续指挥现场的后续工作，高大的背影重新挺直如标枪，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集从未发生。

安云初扶着冰冷的墙壁，看着外面依旧肆虐的狂风暴雨，又看看混乱但已稳住局面的现场。箜煦依旧杳无音讯，但一种奇异的笃定感却悄然取代了最初的恐慌。没有系统，她似乎…也能在这崩坏的古早世界里，找到自己的路。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的、断断续续的电子音，如同接触不良的电流，极其艰难地在她脑海深处挣扎着响起：

【…宿…主…警…告…数…据…库…核…心…故…障…‘真…相’…加…载…错…误…虐…文…模…式…启…动…嗞——】

声音再次彻底消失，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

安云初浑身一僵，如坠冰窟！虐…文…模式？！箜煦最后那句破碎的警告，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她刚刚建立起来的一丝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