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梦魇

“你的眼镜坏了？”龙皓晨看见她手心里微弯的镜架，问。

　　圣采儿点点头，睫羽垂下，思绪还停留在刚刚。

　　十分钟前。

　　圣采儿洗完手，准备回教室，不料与刚刚从厕所出来的女生撞在一起。

　　对方个子比她稍低一些，往外冲的力气很大，于是两个身体狠狠相撞，对方坚硬的头骨恰好撞击在眼镜上。

　　细细的镜腿瞬间不堪重负，向内折出一个弯曲的弧度。

　　对方上下扫她一眼，面露不屑，敷衍地道了歉后就带着身后三两人走了。

　　圣采儿只是视物模糊，但大致还是看得清的，精准无误地抓住对方的手腕，拦住她外迈的脚步。

　　“让你走了吗。”

　　清冷的女声音量不大，却压迫感十足。

　　舒月挣了两下没挣开，自幼被家人视为掌上明珠千娇百宠长大的她还从没有被人这样屈辱地强迫，她咬着牙，喉咙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想干嘛？！”

　　“道歉，然后赔偿。”见她发红的眼尾，圣采儿松了几分手上的力道。

　　舒月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真是庸俗死了，还以为多大事呢，能用钱解决还装什么装。

　　“名字。钱明天给你。”

　　“圣采儿。”

　　听到这个姓，舒月不由表情一滞，无他，圣这个姓实在有些特殊，它象征着无上权力与财富，是无数人想闯也闯不进的真正的天家。

　　她说话的气焰弱了几分，“知道了，明天。”

　　圣采儿面无表情地看了她几秒，手一松，算是某种默许。

　　后者眼珠乱动，一股脑跑没影了。

　　看着手上被骨头压出的红痕，圣采儿默了几息，又回去重新洗手，直至每一根手指都干干净净。

　　哗啦，又是一人出来。

　　两人目光短暂地交汇在一起，那人面上神情有些微妙，很快就离开了，后颈有一块不算大但显眼的发紫的红痕，像是不久前被人用力攥过般。

　　圣采儿瞥见她手指关节泛着的过度的红色，心中了然，对这种事感到恶心。

　　那个女生眼中透出的恨与嫌恶，都在她心中留下一笔浓墨重彩。

　　她记下了。

　　思绪回笼，圣采儿不戴眼镜后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瞳彻底暴露，显出一种残缺的独特美。

　　她轻轻叹了口气，“圣城四中和其他学校没什么不同。”都有那样恶心灰色的事存在，让她感到美好的也只是一班融洽包容的气氛罢了。

　　龙皓晨一时没能理解她这突如其来的话，直觉告诉他不是什么好话题，于是压低声音问：“你指什么？”

　　圣采儿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真诚，从未有过的倾诉欲突然冒了头，片刻后吐出了答案，“校园霸凌。”

　　“我们学校居然还有这种事？”龙皓晨茫然地啊了声，满脸不可置信。

　　圣采儿刚刚转学来不清楚，但龙皓晨这个“原住民”却知道，四中极其重视反霸凌教育，因此还有了个专门的匿名举报箱，且每一封举报信都得到了反馈。

　　“有弱者、特殊的人，这种情况就难以避免。”

　　见她表情中隐隐透出的看淡，龙皓晨有了一个荒谬的猜想，“你……在之前的学校被、这样过吗？”

　　看到这副熟悉的、小心翼翼又担忧的表情，圣采儿才从消极的情绪中抽身，浅浅勾出一个笑，“没有。但我看见过。”

　　看见她们被霸凌者用各种下作手段欺辱，只能无助地哭泣示弱，好去逃避这场本不该存在的狂风暴雨，结果却是被人用钱堵上嘴，无论想不想发声，都被逼无奈选择和解，看见憎恶的面容言笑晏晏说来日方长，至此永陷梦魇。

　　从这短短几句中龙皓晨脑补了许多画面，不免一阵唏嘘，“要是有人帮忙发声就好了。”

　　那样镜头对准的就是施暴者，而非受虐者了，所有人都会知道那张平日里平和普通的面容下是怎样的恶毒，他们也就受到相应的报复了。

　　他试探性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会有办法的。”

　　会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