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里很安静。
窗外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校园祭的喧嚣被隔绝在外，显得有些遥远。
我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沈星遥。
或者说，看着沈星遥的身体。
他睡得很沉，胸口随着呼吸平稳地起伏。
那部破旧的手机，被他像宝贝一样护在怀里。
我完全没有办法。
我不可能去硬抢，只能等他自己松手。
可是，他什么时候才会松手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我开始感到焦虑。
离九点的烟花大会，越来越近了。
如果到时候我还拿不到手机，那终极任务要怎么完成？
总不能……让我对着他这具没有灵魂的身体告白吧？
那也太诡异了。
而且，系统能判定任务成功吗？
我正胡思乱想着，一个微弱的声音，突然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不是从沈星遥的身体里，也不是从被他抱着的手机里。
那个声音，是直接出现在我脑海里的。
【夏小葵。】
是沈星遥的声音！
我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沈星遥？是你吗？”
我下意识地小声问。
【是我。】
他的声音再次在我脑中响起。
【别出声，用想的跟我交流。】
用想的？
这是什么新功能？
我尝试着在心里问：【你怎么能直接跟我说话了？手机不是在他那里吗？】
【系统和身体接触后，触发了某种共鸣，暂时建立了精神链接。】
他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意外。
【不过距离不能太远，超过五米可能就会断开。】
原来是这样。
因祸得福？
我看着床上熟睡的他，又想到脑子里能直接对话的他，感觉奇妙极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我在心里问，【手机拿不回来，任务就完不成了。】
【等。】
他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等？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他的身体，进入深度睡眠。】沈星遥解释道，【到那个时候，他的肌肉会彻底放松，你就能把手机拿出来了。】
听起来好像有道理。
我稍微安心了一点。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
为了打发时间，我开始没话找话。
【喂，沈星遥。】
【嗯？】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问出了我一直以来的疑惑，【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晕倒，然后灵魂就跑到手机里了？】
我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用“系统设定”之类的话来敷衍我。
但这次，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这不是意外。】
终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疲惫和沉重。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你自己的选择？】
我震惊了。
【什么意思？】
【这部手机，是我爷爷留给我的遗物。】
他开始缓缓地讲述。
【我爷爷是个很……特别的科学家。他一生都在研究意识与数据的转换。他认为，人的意识，本质上也是一种可以被读取和储存的信息流。】
我听得云里雾里，但没有打断他。
【这部手机，就是他最后的作品。一个意识的‘诺亚方舟’。】
【我……生了一种病。】
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
【一种罕见的，神经系统衰退症。医生说，我可能……活不过十八岁。】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什么？
生病？
活不过十八岁？
那个在学校里永远光芒万丈，永远是第一名，永远被所有人仰望的沈星遥，竟然……
我完全不敢相信。
【所以，在我的身体机能彻底衰竭之前，我启动了爷爷留下的这个系统。】
【我想把我的意识，我的‘存在’，保存下来。】
【我没想到的是，系统启动后，需要庞大的外部能量来维持和重塑实体。而能量的来源，就是人类的情感波动。】
【更没想到的是，这部手机，会被你捡到。】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但我却能感觉到，那平静之下，隐藏着多大的绝望和不甘。
一个那么骄傲的人，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接受自己即将逝去的事实？
又需要多大的决心，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把自己变成一串数据，来延续自己的“生命”？
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又酸，又疼。
我一直以为，我是在帮他完成任务，是在“拯救”他。
可我从来不知道，他背负着这样沉重的秘密。
所谓的终极任务，所谓的告白……
那不是什么系统的恶作劇，也不是他的自恋。
那是他……唯一的，活下去的机会。
【所以，】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脑海里颤抖，【如果今晚的任务失败了……】
【那‘沈星遥’这个人，无论是数据还是实体，就都彻底消失了。】
他替我说完了后半句。
医务室里，再次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我看着床上那个少年安静的睡颜，眼眶突然就红了。
之前对于“告白”这件事所有的尴尬，害羞，不情愿，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一定要成功。
一定要。
这不是演戏。
也不是为了完成任务。
是为了救他。
为了救沈星-遥这个人。
我慢慢地站起身，走到床边。
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去碰他握着手机的手。
这一次，他没有反抗。
他的手指，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僵硬了。
我轻轻地，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
过程很顺利。
那部承载着他所有希望的破旧手机，终于回到了我的手里。
我把它紧紧地攥在手心，像是握住了全世界最珍贵的东西。
然后，我在心里，一字一句地，无比清晰地对他说：
【沈星遥，你听着。】
【今晚，我一定会让你回来。】
【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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