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市第一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方簇星正小心翼翼地给病床上昏睡的父亲擦拭手臂,病房门被轻轻敲响。她以为是护士,头也没回地说了声“请进”。
直到脚步声在身后停下,一个与病房格格不入的、带着些许清冽气息的身影靠近,她才疑惑地转过头。看到来人是沈砚时,她明显愣住了,手里温热的毛巾都差点滑落。
“你……你怎么来了?”方簇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和惊讶。眼前的沈砚,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灰色运动长裤,手里拎着一个果篮和一盒看起来就很精致的营养品,与他平日那种张扬肆意的纨绔形象截然不同,反而显得有些笨拙的真诚。
沈砚将东西放在床头柜上,目光扫过病床上消瘦的男人,以及这间略显拥挤的三人病房,最后落在方簇星写满疲惫却强装镇定的脸上。
“听说叔叔病了,过来看看。”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少了几分玩世不恭。
方簇星抿紧了唇,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她不喜欢这种被窥破窘境的感觉,尤其是被沈砚这样的人看到。她垂下眼睫:“谢谢……不过,你不该来的。”
“为什么不该?”沈砚走近一步,声音放得更缓,“同学之间,探望一下,很正常。”
方簇星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拧着毛巾。
沈砚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忽然开口:“方簇星,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医药费,还有……其他的事情。我可以帮你。”
他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方簇星的身体猛地一僵,倏然转身,眼神里瞬间筑起了警惕和倔强的壁垒:“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她的反应在沈砚意料之中。他看着她,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懒散笑意的桃花眼里,此刻竟是一片难得的清澈和坦然:“我不是那个意思。方簇星,你别误会。”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我没有想用钱来……换取什么。只是觉得,人有困难的时候,如果有人能搭把手,或许能轻松一点。这很单纯,只是……人道主义。”
“人道主义?”方簇星重复着这个词,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她看到沈砚的脸上没有一丝戏谑或施舍,只有一种她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近乎笨拙的认真。她紧绷的心防,不易察觉地松动了一丝缝隙。她想起他在学校虽然名声不好,似乎也从未真正欺负过谁,只是活得太过随心所欲。
病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良久,方簇星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低得像耳语:“……谢谢你的好意,沈砚。我会……考虑的。”但她随即抬起眼,目光清晰而冷静,清晰地划出了界限,“我知道你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你能来看我爸爸,我很感激。我们……或许可以做朋友。但是更进一步的关系,是不可能的。”
她的话直接得近乎残忍,却也保护了自己最后的尊严。
沈砚闻言,并没有露出被冒犯或失望的神情,反而像是松了口气。他勾了勾嘴角,那笑容里少了些平日的轻浮,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味道:“好啊,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帮助,不是更理所应当么?”
他没有再多说,只是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方父,轻声说了句“叔叔早日康复”,便转身离开了病房。
方簇星站在原地,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乱成一团。沈砚的突然出现和他直白而坦率的 offer,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头,搅动了她沉寂而绝望的心湖。那坚硬的、拒绝的外壳之下,某种冰封的东西,似乎真的被那看似漫不经心、却又精准无比的“人道主义”温暖,触动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她知道界限必须清晰,但那一刻,孤独挣扎了太久的她,确实因为这一点点不求回报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温暖,而感到了一丝久违的、近乎奢侈的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