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簇星的动作顿了一下。又是最贵的水。
其实没什么，买过这款水的没有一千也有一百，她之前也能买得起，但偏偏是一天之内出现两次，两个都与她相关且有纠葛的人。
她沉默地转身，从同一个位置取下同一款玻璃瓶装的进口水，转身，扫码。
“四十八元。”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
沈砚拿出皮夹，看也没看就从里面抽出一张百元钞递过去，随口道：“不用找了。”
方簇星的手指停在收银机的按键上。她抬起头，看着沈砚。他的表情很随意，甚至带着一点“这样你方便我也方便”的理所当然。这种对于金钱的轻慢态度，像一根细小的针，精准地刺破了她努力维持的平静。
她没有接那张钞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像结了一层薄冰的湖面：“对不起，便利店不提供小费服务。请支付四十八元，或者你可以选择其他商品。”
沈砚递钱的动作僵在半空。他看着她，似乎第一次在她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种尖锐的、抗拒的东西。他脸上的懒散笑容慢慢收敛起来，那双桃花眼里掠过一丝不解，甚至是一丝极淡的……狼狈。
他收回钞票，在皮夹里翻找了几下，终于找出零钱，凑齐四十八元，放在收银台上。硬币落在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店里显得格外突兀。
方簇星沉默地将钱收好，把水推到他面前，指尖触及冰冷的瓶身，弥漫出的水汽缠绕在她退开的手指上，寒刺入身体。
尴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沈砚拿起那瓶水，在手里无意识地转着，玻璃瓶折射着冰冷的光线。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没有发出声音。他很少有这样词穷的时刻。
方簇星重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习题集，逐客的意思很明显。
沈砚却没有离开。他靠在收银台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然后像是终于找到了话题：“那个……竞赛培训，还顺利吗？”
“顺利。”方簇星头也不抬。
“听说很难？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
“不需要。谢谢。”她再次打断，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重重的痕迹。
沈砚再次被噎住。他看着她低垂的、浓密的睫毛，看着她紧抿的、显露出倔强弧度的嘴唇，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他习惯了众星捧月，习惯了别人的迎合和讨好，却唯独在这个沉默又尖锐的女生面前，一次次碰壁，一次次感到无力。这种失控感让他很不舒服。
“方簇星，”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较真，“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还是说，就因为苏晚晴来找过你？”
方簇星握笔的手指猛地收紧。紧绷的肌肉牵动血管，她开始较真的扣起字眼来，“就因为”。她一向有些反感这种话语，有种不把别人的痛苦当作痛苦的感觉，所以她说不出这些话，所以他们总觉得她“善解人意”。可是现在，她真的不想再“善解人意”了。
她终于抬起头，直视着他：“这和你没有关系。也和她没有关系。”她的目光清凌凌的，像浸了寒泉，“沈砚，我们只是同学，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我的生活，我的工作，我的学习，都和你无关。你的‘人道主义’关怀，我心领了，但真的不必再继续了。”
她的话像冰锥，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你出现在这里，只会让我更清楚地意识到，我们活在多么不同的世界。你的每一次‘顺便看看’，你的‘不用找了’，甚至你喝的这瓶水，都在无时无刻地提醒着我这一点。”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那是长期压抑的疲惫和委屈终于寻找到的一个缝隙，“所以，算我求你，离我远一点，可以吗？”
沈砚彻底愣住了。他看着她微微发红的眼眶，看着她脸上那种近乎绝望的清醒和倔强，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胀。他从未被人如此直白地、几乎是厌恶地推开过。他也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仅仅是贫富的差距，还有一种更深沉的、他无法理解也无法跨越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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