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砸在铜镜上,碎得并不清脆,而是发出一种闷闷的“噗”声,像一块浸透水的木头被折断。
镜面蛛网四裂,幽蓝的小字闪了两下,倏地熄灭,仿佛被人掐断了最后一根灯芯。
我低头去捡,指腹却只摸到一滩冰凉的玉屑
——曾经刻着“受命于天”的那面,如今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好像它从来没存在过。
:“……坏了?”
我对着空气小声试探,没有羊叫,没有幼圆体,连薄荷味都没再冒出来。
寝殿重归死寂,只剩铜漏的水滴一声一声往耳膜里凿。
:咚、咚、咚。
得,罢工得比晋江年审还快。
我胡乱把碎玉拢进袖袋,决定先找个地方喘口气。
殿外雨收云散,月亮像被谁掰开半块的冷馒头,挂在屋檐上发硬。
御花园比书里描写的荒凉许多。
——草木疯长,夜来香一股脑儿地开,混着雨后土腥味,熏得人脑仁发涨。
我循着碎石小径往里走,只想找个假山靠一靠,结果刚拐过洞门,一团黑影“啪”地砸到胸口。
:“阿朗——!”
嗓音黏腻,带着尾音,却是个成年男子的身形。
我被撞得后背抵上假山,嶙峋石棱硌得肩胛骨生疼。
月光下,一张与我几分像的脸放大到眼前。
:睫毛上还挂着夜露,瞳孔却黑得发乌,像两口刚被雨水冲刷过的古井。
是原主的傻子弟弟——宋小晓。
原本书中是有好几个皇子。
正常情况下是根本轮不到原主继位。
呃....我记得。
原书中好像是暴君在17岁那年,手刃了他生母,外加那些皇子。
而这位能够活下来是,因他生来就痴傻。
原主没有将其视作威胁,将他安置在宫中偏僻的角落,无人问津,只有几位年迈的宫女照料他。
——那些宫女老早就疯了,现在每天只会对着空摇篮唱《子夜歌》。
说照顾他,实则只是换了种方式折磨他。
我回神看着眼前的人,他面色潮红,不是病态,像是喝了掺了春情的酒。
他眼神迷离地望着我,嘴里含糊着喊了一声。
:“阿郎。”
:“你下朝后怎么不来找我?”
我虽看过原书。
可没人告诉我,这傻子力气大得惊人。
他两条胳膊铁箍似的环住我的腰,脑袋在我肩窝里蹭,鼻尖冰凉。
他声音带一点委屈的哑,热气喷在耳后,像猫在试探要不要伸爪子。
我背脊瞬间爬满鸡皮疙瘩。
——这语气,这姿势,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原著里只说暴君有断袖之癖,迷上男主后将其囚禁。
可没说他连亲弟弟都不放过啊!
我试着掰他手。
:“……你先松——”
: “不要。”
傻子反而收得更紧,声音黏糊得像化开的麦芽糖。
:“阿朗身上好暖。”
他偏过头,鼻尖几乎贴上我的颈侧,轻轻嗅了一下。
那一瞬,我真真切切感觉到他睫毛扫过皮肤的痒,以及——
他呼吸里藏着的、毫不掩饰的痴迷。
:“系统?”
我慌得在心里狂call。
:“这什么展开?剧本里没写!”
回应我的只有假山缝隙里蟋蟀的嘲笑:吱——吱——
得,人工客服下班了。
宋小晓却忽然安静下来,像是嗅够了,满足地叹了口气。
他松开一只手,指尖勾住我垂在袖子的碎玉屑,用拇指慢慢碾。
:“阿朗的东西坏了,”
他语气天真,动作却带着诡异的温柔。
:“我帮你粘起来,好不好?”
月光照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弧阴影,像两把小刀,轻轻刮过我的心口。
我后背紧贴着假山。
现在的情况比上朝不杀人还难搞。
毕竟,谁会给一个傻子解释“伦理纲常”四个字?
我挣扎着想要拉开,可对方却抱得死死的,像要把自己融入我的身体一般。
他的心跳透过衣料传来,快得异常,像揣了只受惊的雀。
:“阿朗不说话,就是答应了。”
宋小晓自顾自下了结论,指腹仍在掌心里摩挲那堆玉屑,像在把玩一捧雪。
傻子不会看人脸色。
我深吸一口夜里潮冷的空气,把嗓音压成暴君应有的那种阴鸷。
: “松手。”
:“再碰朕——就砍了你的手。”
原以为傻子会怕,结果他偏头盯了我两息,突然弯起眼睛,笑得像得了糖的孩子。
: “阿朗生气的样子也好看。”
我:“……”
我怀疑宋小晓的脑壳里根本没有“害怕”二字。
他松开我,却顺势攥住我的一缕银发,绕在指间打圈。
:“上次阿朗说,如果我乖乖喝药,就带我去看新开的荷花。”
他语气软得滴水。
:“荷花谢了,阿朗也没来。”
我大脑飞速过剧情。
——原书只提暴君把弟弟扔在偏殿,可没写他们私下见过面。
到底是隐藏支线,还是系统崩坏后的蝴蝶效应?
无人答疑,我只能先保命。
:“朕现在带你去看。”
先稳住再说。
宋小晓眼睛倏地亮起。
他一把扯住我的袖子。
:“那阿朗抱我去。”
: “……”
抱你大爷。
我扭头就走,傻子却踉跄跟都走在前面,赤脚踩在水里啪嗒啪嗒。
阳光把他影子拉得很长,一晃一晃,像条甩不掉的尾巴。
绕过假山,前方是御花园的折桥,桥下残荷七零八落。
我刚踏上石桥,宋小晓忽然跑到后面扑上来,双臂环住我的腰,整个人挂在我背上。
:“阿朗背我。”
: “……”
我险些被他撞进河里。
:“再闹就把你扔下去喂鱼。”
: “好啊,”
他把脸贴在我后颈,声音含混。
:“阿朗和我一起沉下去,做两条水草。”
傻子。
我咬了咬牙,弯腰把他抱了起来。
——不是抱,是扛,像扛一袋不听话的米。
宋小晓却得寸进尺,手指顺着我领口往里钻,冰凉指尖划过锁骨。
我头皮炸麻,一把攥住他手腕。
:“再动,真砍了。”
他眨眨眼,忽然凑近我耳边,用气音说。
: “阿朗心跳得好快。”
我脚步一滞。
桥下浮萍荡开一圈圈涟漪,像谁在偷偷发笑。
偏殿比我想象中更近。
朱漆剥落,门楣上“白月居”三个字被雨水泡得发白。
我刚想把人扔进去就撤,结果傻子死死扒住门不让我走。
:“阿朗进来陪我喝药,喝完我就不闹了。”
药?
我眯起眼。
原主不会给弟弟下毒吧?
殿内没点灯,一股闷久的檀香味混着苦涩扑面而来。
宋小晓摸黑点亮一盏油灯,灯芯爆了个花,照出案上一只鎏金小盏,盏底沉着半碗浓黑的药汁。
:“太医说,阿朗亲手熬的,”
亲手熬的?
这傻子怎么什么都信?
怎么可能是暴君亲手熬的。
这么明显的谎言。
他端起碗,献宝似的捧到我面前 。
:“从早上开始,我一直没舍得喝。”
我盯着那碗药,心里警铃大作。
暴君亲手熬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宋小晓却低头抿了一口,舌尖舔过唇角药渍,笑得满足。
:“甜的。”
他把碗沿抵到我唇边。
:“阿朗也喝。”
我侧头避开,余光却瞥见碗底沉着一条细如发丝的……银线?
不,是虫。
一条蜷成圈的银白色小虫,被药汁泡得微微鼓胀。脑子里“嗡”的一声。
——傀儡蛊。
原书里只出现过一次的禁术,中蛊者三日之内会彻底成为施蛊者的“活偶”。
我猛地扣住宋小晓手腕。
:“谁给你的方子?”
傻子歪头,眼神清澈得残忍。
:“阿朗自己写的啊。”
:“上次阿朗还夸我乖,说下次喝完就带我睡觉。”
我睡你妈……
原主,你个畜生。
碗沿又往我唇边凑近半寸,药香腥甜。
我一把打翻药盏,黑汁泼在地上,“滋啦”一声蚀出一小片白烟。
宋小晓愣住,眼底迅速蓄起水汽。
:“阿朗不要我喝……是不要我了吗?”
我没回答。
袖袋里碎玉忽然微微发烫,一行幽蓝小字倏地浮现在手背:
【暴君值-10,当前进度:残暴无道(-11/100)】
【警告:人设偏离。】
宋小晓蹲下身,指尖去碰那滩被腐蚀的地面,指腹瞬间烫红。
他却像感觉不到疼,抬头冲我笑。
:“阿朗你烫到手了,我给你吹吹。”
说着,真捧起我的手,低头轻轻吹气。
温热气流拂过掌心,我却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