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谭的雨,从来不是温柔的。它冰冷、粘稠,裹挟着铁锈的腥气、陈年垃圾的腐臭,以及某种深入骨髓的、名为绝望的湿冷,无孔不入地侵蚀着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我拉高了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运动服兜帽,将自己更深地嵌入废弃集装箱投下的浓重阴影里。雨水顺着他额前几缕倔强的黑发滑落,蜿蜒过少年清瘦却线条紧实的脖颈,激起一阵细微的、几乎被他忽略的寒颤。
我下意识地,隔着不算厚实的外套布料,握紧了藏在肋下的刀柄。
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带着一丝奇异的熨帖。那是清光哥在他十二岁生日时,用本丸仓库角落里翻找出的废弃玉钢边角料,在锻冶所里守了三天三夜,亲手为我锻造的练习刀。刀身并非名品,刃纹也略显稚拙,远不及清光哥本体那般华美锋利,却承载着那位总爱打扮、笑容张扬的兄长沉甸甸的心意——“曜酱!要变得更强哦!这可是‘兄长大人’的爱之刃!”清光哥得意洋洋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清光哥,安定哥,长谷部殿,三日月殿,一期哥,烛台切殿,还有大家…”我无声地翕动嘴唇,呼出的微弱白气瞬间被巷子里潮湿冰冷的黑暗吞噬殆尽,“一定要等我回去。”
手腕上,一圈由五色丝线编织成的简陋手绳微微发烫。绳结中央,系着一个指甲盖大小、刻着细微交错刀纹的木牌。那是本丸所有刀剑付丧神,在我十五岁生日那天,合力注入一丝本源灵力为他制作的护身符。此刻,这微弱却坚韧的联系,是藤原曜与那个被樱花、刀光、篝火与家人笑语填满的温暖异世界之间,唯一的锚点。
几天前,正是这木牌毫无征兆地剧烈灼烧,伴随着一阵天旋地转、仿佛要将灵魂都撕扯开的剧烈时空震荡,将我从正与压切长谷部进行例行剑术稽古的道场,猛地拽入了这条散发着浓重不祥气息的哥谭后巷。
生存,是刻入骨髓的本能,也是刀剑们教会他的第一课。尤其是在本丸资源匮乏、强敌环伺的那些艰难岁月里。我迅速压下心头的茫然与刺痛,那双继承了母亲藤原雅的黑曜石般的眼眸,在阴影中锐利地扫视着周遭环境。凭借在本丸后勤濒临断绝时锻炼出的、近乎苛刻的观察力,我很快锁定了几个相对干燥、隐蔽且便于逃脱的废弃落脚点。用贴身携带的几枚“异世界”小判金(幸运的是,这里的典当行老板只对纯度感兴趣),我换来了勉强果腹的廉价面包、一瓶清水和一件更不起眼的旧夹克。
哥谭的夜晚,像一头蛰伏的、随时会暗堕的凶兽,在霓虹与阴影的交界处无声咆哮。混乱、危险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比时间溯行军散发的恶意更令人窒息,因为它更无序,更…人性化。曜避开霓虹闪烁的主干道,像一道无声的影子在错综复杂的后巷、防火梯和低矮的屋顶间移动。药研教导的潜行技巧深入骨髓——利用每一个转角、每一处凹陷、每一片飘落的垃圾作为掩护,脚步轻盈得如同踏在初雪之上,呼吸绵长几不可闻。
目标很明确:生存,隐藏,然后,收集信息。关于脚下这座名为“哥谭”的钢铁丛林,关于那个在母亲模糊遗言中留下名字的庞大商业帝国“韦恩”,关于那个赋予了我生命、却在他全部人生中彻底缺席的男人——布鲁斯·韦恩。
“曜,无论面对何种境遇,混乱或绝境,冷静的头脑与准确的情报,方为制胜之基石。”严厉却可靠的压切长谷部的声音,如同磐石般在心底响起,为我驱散了一丝异乡的寒意。
今晚,一股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波动吸引了他。那感觉混杂着怨念、污浊的灵魂气息,以及一丝…我绝不会认错的、时空壁垒被强行扭曲时特有的涟漪!源头似乎在码头区。
循着那丝若有若无的灵力感应(在这个灵力稀薄到近乎枯竭的世界,它显得格外突兀),我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哥谭港口深处一片早已废弃的仓储区。铁锈、海腥味和机油腐败的气味浓烈刺鼻。在一座巨大、如同钢铁怪兽骸骨般的仓库深处,压抑的惨叫声和金属钝器敲击肉体的闷响穿透雨幕传来。
我的眼神一凝,身体比思维更快反应。我如同一只灵巧的壁虎,手脚并用,几个无声的纵跃便攀上了仓库侧面锈迹斑斑、布满孔洞的通风管道。我伏低身体,透过一处稍大的缝隙向下望去。
惨白的应急灯光勉强照亮仓库一角。几个膀大腰圆、纹身狰狞的壮汉围着一个蜷缩在地、浑身是血的瘦小男人。为首的光头壮汉一脸横肉,嘴角咧着残忍的弧度,手里正把玩着一块拳头大小、散发着不祥暗紫色光芒的矿石。矿石表面坑洼不平,内部仿佛有粘稠的黑暗在缓缓蠕动,看一眼就令人心生烦躁。
“…法尔科内老大要的东西,你也敢私藏?活腻了是吧!”光头狞笑着,狠狠一脚踹在男人的肚子上,换来又一声痛苦的闷哼。
看到那矿石的瞬间,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我在本丸藏书阁最深处、被列为禁忌的古老卷轴上见过类似的描绘——“影噬之晶”!一种诞生于时空夹缝或强大怨念汇聚之地的邪物!它能侵蚀物质界的壁垒,扭曲空间,更可怕的是,它对灵体(尤其是付丧神)有着致命的诱惑和污染力,是诱发暗堕的顶级催化剂!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个灵力稀薄的人类世界?
危险!必须拿到它!或者…彻底毁掉它!本丸的安危瞬间压过了一切!
就在光头壮汉似乎玩够了,高高举起那块散发着邪异紫芒的矿石,准备用它作为凶器给地上的男人最后一击时,我动了。
没有一丝犹豫,如同无数次在本丸演练场、在出阵战场上与时间溯行军交锋。我像一道撕裂雨幕的黑色疾风,从高高的管道口无声俯冲而下!练习刀在昏暗的应急灯光下划出一道冰冷、决绝的银色弧光,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残影!
“铛——!”
一声清脆刺耳的金铁交鸣!刀锋并非斩向要害,而是精准无比地劈砍在光头壮汉紧握矿石的粗壮手腕关节处!巨大的力道和刁钻的角度让壮汉猝不及防,剧痛之下本能地松开了手。
暗紫色的矿石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轨迹!
落地、屈膝、翻滚,动作一气呵成,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在矿石即将砸落冰冷水泥地面的前一瞬,我修长的手指稳稳地将那冰冷、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邪物抄入手中!
一股阴寒刺骨、仿佛带着无数细小尖牙的邪异能量瞬间顺着手臂经脉钻入!我闷哼一声,整条右臂瞬间传来强烈的麻痹感,仿佛有无数冰冷的毒虫在血肉里啃噬蠕动。
“F*ck!哪来的小杂种?!”手腕剧痛的光头壮汉勃然变色,脸上的横肉因暴怒而扭曲。他的手下也反应过来,纷纷抄起手边的钢管、棒球棍,甚至有人抽出了寒光闪闪的砍刀,凶狠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这个从天而降、不知死活的单薄身影。
我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我迅速将那块不断散发着阴冷邪气的“影噬之晶”塞进夹克内袋,反手横刀于身前。雨水顺着我冷峻的侧脸滑落,滴在刀身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我微微压低重心,摆出安定亲传的天然理心流中段构式,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利刃,周身散发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磐石般的沉静与锋芒。仓库内浑浊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只剩下雨点击打铁皮屋顶的单调噪音和打手们粗重的喘息。
战斗,一触即发!
然而,就在我凝聚心神,准备迎接这群暴徒狂风暴雨般攻击的刹那——
“嘿!打扰一下,先生们!今晚的‘团建活动’看起来相当热闹啊!”
一个带着戏谑、却莫名能安抚人心的清朗男声,伴随着一阵轻微的破空声,突兀地在仓库上方响起!
紧接着,一道敏捷如夜鸟般的蓝色身影,从仓库顶棚巨大的破洞处,以一种充满力量美感的姿态滑翔而入!一个利落的空翻,那道身影稳稳地、甚至带着几分潇洒地落在了曜与那群凶神恶煞的打手之间,正好挡住了打手们扑向我的路线。
红黄蓝三色相间的紧身制服,胸前标志性的展翅飞翼徽记,在昏暗中依然醒目。
夜翼站直身体,脸上挂着那副招牌式的、带着阳光味道又隐含威慑力的笑容,两根卡里棍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灵活地转动着,发出轻微的嗡鸣。“这么多人‘照顾’一位朋友,还有这么…嗯,‘独特’的伴手礼,”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我手中那柄明显开了刃的练习刀,以及少年那张在仓库惨白灯光下显得异常年轻、却沉静得近乎冷漠的东方面孔,湛蓝的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讶和浓厚得化不开的兴趣,“介意分享一下派对邀请函吗?或者,换个地方聊聊?”
我的心猛地一沉!
哥谭的“义警”…比他预想中来得更快,也更…“耀眼”。我握刀的手指紧了紧,冰冷的刀柄传来一丝真实的触感,让我纷乱的心绪迅速沉淀。黑曜石般的眼眸在眼前这位突然出现的蓝鸟义警和后方那群蠢蠢欲动的打手之间快速逡巡,大脑高速运转,重新评估着瞬息万变的战场局势。
口袋里,那块“影噬之晶”紧贴着皮肤,冰冷邪异的脉动感似乎更强了,像一颗不祥的心脏在跳动,无声地嘲笑着我,也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哥谭这片黑暗的雨夜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