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洞里,布鲁斯·韦恩的低语——“藤原雅”——仿佛带着某种沉重的魔力,让冰冷的空气都为之凝滞。那三个音节在巨大的地下空间里回荡,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藤原曜清晰地感觉到,当这个名字被念出时,布鲁斯那如同山岳般沉默压迫的身影,似乎又僵硬了一瞬。白色目镜遮挡了一切,但曜能感受到那目光穿透镜片,变得更加复杂、更加……难以捉摸。疑惑?追忆?还是更深沉的、无法言说的东西?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回答时心中翻涌的悲伤和冰冷,此刻在对方那无声的重压下,变得更加沉重。
提姆·德雷克迅速从基因结果和护身符的异常波动中回过神,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击如飞,显然在建立关于“藤原雅”的搜索任务和更详尽的护身符能量分析模型。他的蓝灰色眼睛闪烁着专注的光芒,仿佛刚才那场情感风暴只是分析路上的一个小插曲。
阿尔弗雷德适时上前一步,温和却不容置疑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布鲁斯老爷,我想提摩西少爷需要时间处理这些数据。而您,”他的目光落在布鲁斯紧握的拳头上,带着深切的关怀,“也需要一些空间。至于这位小先生,”他转向曜,语气真诚,“经历了这些,我想一间安静的房间和一杯热茶会是最好的选择。请随我来。”
布鲁斯没有反对。他依旧沉默地站在那里,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他,仿佛一座被风暴侵蚀后沉默的孤岛。他没有再看曜,目光似乎穿透了冰冷的岩壁,投向了某个遥远而模糊的过去。
曜沉默地站起身,跟着阿尔弗雷德走向通往庄园的电梯。每一步都感觉异常沉重。基因的铁证,母亲的姓名被揭开,布鲁斯那无声的重压……这一切都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孤独。即使在本丸最艰难的战斗后,也有长谷部殿严厉却关切的训导,有清光哥咋咋呼呼的关心,有烛台切端来的热腾腾的食物。而这里,只有冰冷的机器,沉默的陌生人,和一个……刚刚被证实的、却无比遥远的父亲。
电梯无声上升,将蝙蝠洞的冰冷和压抑暂时留在身后。庄园走廊温暖柔和的灯光洒下,却驱不散曜心头的寒意。阿尔弗雷德将他引向一间位于西翼、远离主活动区的安静客房。房间布置依旧舒适,但那种被隔离的感觉更加强烈。
“有任何需要,请随时按铃。”阿尔弗雷德将一杯冒着热气的花草茶放在床头柜上,温和地说,“请好好休息,先生。” 他深深地看了曜一眼,那眼神里包含着理解、一丝怜悯和无声的支持,然后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曜一个人。他走到窗边,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哥谭的夜色。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毯上。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精神却异常清醒。护身符在手腕上温润依旧,他紧紧握住它,仿佛能从这小小的木牌中汲取一丝来自本丸的力量和温暖。
“母亲……” 他无声地低语,闭上眼,布鲁斯念出那个名字时的复杂重压再次袭来。为什么?为什么是这个男人?为什么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就在这时——
“咚、咚、咚。”
不是阿尔弗雷德那种礼貌克制的敲门声。而是三下随意、甚至带着点不耐烦的叩击,力道不轻,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曜瞬间警觉,睁开眼,眼神锐利如刀。他无声地站起身,身体调整到防御姿态。是达米安去而复返?还是……
门把手转动,没等里面回应,门就被大大咧咧地推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斜倚在门框上。穿着磨损的黑色皮夹克,里面是深红色的连帽衫,帽子随意地搭在脑后,露出略显凌乱的黑发和额前醒目的一缕白色挑染。他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双手插在裤兜里,姿态慵懒不羁,但那双锐利的钢蓝色眼睛,却如同鹰隼般扫视着房间,最后落在窗边警惕的曜身上。
杰森·托德(红头罩)。
他的目光在曜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不像提姆的分析,不像布鲁斯的沉重,也不像达米安的纯粹敌意,而是一种……带着点玩味、审视,又似乎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病相怜?
“啧,看来老家伙的‘认亲大会’开完了?”杰森的声音带着特有的沙哑和嘲弄,他拿下嘴里的烟,在指尖随意转动着。“隔着门板都能闻到那股子陈年狗血和消化不良的味儿。”他迈步走进房间,动作带着一种街头特有的、不修边幅的利落感。他完全无视了曜的警惕,径直走到房间中央,目光扫过那杯没动过的花草茶,嗤笑一声。
“阿福的爱心茶?喝不惯吧?”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随意地丢在曜脚边的地毯上。油纸包里散发出诱人的、带着浓郁奶酪和肉香的温热气息——是哥谭东区最有名的那家披萨店的招牌深盘披萨。“尝尝这个,小鬼。比那些装腔作势的英式点心强一百倍。补充点热量,你看起来像被抽干了。”他的语气依旧带着惯常的粗鲁,但那丢过来的动作和话语里,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别扭的关心。
曜愣住了。他看着脚边散发着热气和香味的油纸包,又看向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危险和街头气息的男人。红头罩的凶名他略有耳闻(在潜入哥谭收集信息时),一个与蝙蝠侠为敌的危险人物。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给他食物?
“为什么?”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警惕。
“为什么?”杰森挑了挑眉,钢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嘲讽,又像是无奈。“大概是因为看某个倔得像石头的小鬼,被一群心思弯弯绕绕的家伙围着,还一副‘老子不稀罕’的表情,挺有意思?”他走到窗边,背对着曜,看向被窗帘隔绝的黑暗,声音低沉了几分。“也大概是因为……我他妈太清楚被硬塞进这栋华丽棺材、面对一个沉默得像块墓碑的老家伙是什么滋味了。”
他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曜沉寂的心湖。杰森·托德……第二任罗宾……布鲁斯·韦恩的另一个儿子……一个同样与这个家格格不入、甚至走向对立面的人。
杰森转过身,背靠着窗台,双臂环抱,重新看向曜。这一次,他眼中的玩味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直接、更……坦率的光芒。“听着,小鬼。我对你的神秘来历、你的小玩具(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曜的手腕),或者你和老家伙之间那摊烂账,兴趣不大。”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我只问你一件事:你想不想离开这里?离开这栋房子,离开那些没完没了的监控和试探?”
曜的心脏猛地一跳!离开?这是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的!但……“你有办法?”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急切。
“办法?”杰森咧开嘴,露出一抹带着野性不羁的笑容,那笑容里充满了自信和对规则的蔑视。“老子可是红头罩。在哥谭,只要我想,没有我进不去的地方,也没有我出不去的地方。”他指了指窗外,“我的机车就在下面。足够快,足够……不引人注目。只要你点头,现在就可以走。带你去个地方,没人能找到,也没人能用那些破数据烦你。你可以好好想想,接下来到底要什么。”
这个提议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强光,瞬间击中了曜内心最迫切的需求!离开这里!摆脱监控!获得喘息和思考的空间!
但警惕心仍在。眼前这个男人,毕竟是危险的红头罩。“为什么帮我?”曜直视着杰森的眼睛,黑色的眼眸锐利如刀,试图看清对方真实的意图,“你想要什么?”
杰森看着曜那双充满警惕却异常明亮的眼睛,脸上的笑容淡去,变得认真起来。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词句。
“为什么帮你?”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经历过背叛与重生后的沧桑感。“也许是因为……我他妈讨厌看到另一个被这该死的‘韦恩’姓氏困住的人。尤其是一个看起来还有点骨气、还没被这地方彻底驯化的小崽子。”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至于我想要什么?简单。我要你活着,活得清醒点,别他妈稀里糊涂就被人当棋子或者实验品给拆了。我看得出来,你身上背着麻烦,大麻烦。但至少,你得有选择怎么面对那麻烦的权利。而不是像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等着别人来喂食或者解剖。”
他的话语直接、粗粝,甚至带着脏字,却有着一种奇特的、直指人心的力量。没有虚伪的关怀,没有利益的交换,只有一种基于同病相怜的、带着保护欲的……认同?
曜紧握着护身符,感受着木牌上传来的温润触感。他看着杰森那双坦率而锐利的钢蓝色眼睛。危险的气息依旧存在,但那里面没有欺骗,没有算计,只有一种近乎野蛮的真诚和……一种对“同类”的认可。
离开的机会就在眼前。一个危险的盟友,但也许是目前唯一能提供真正帮助的人。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只有披萨的香气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哥谭夜声。
终于,曜缓缓松开了紧握护身符的手,向前一步,弯腰捡起了地上那个温热的油纸包。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撕开油纸一角,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他拿起一块热腾腾的、拉丝奶酪的披萨,咬了一口。
厚实的饼底,浓郁的酱汁,滚烫的芝士……简单、粗犷、充满力量的味道,瞬间充盈口腔,驱散了身体里的一部分冰冷和疲惫。这是与韦恩庄园精致点心截然不同的味道,是活着的、属于街头的味道。
他咽下口中的食物,抬起头,看向等待他答案的杰森·托德。黑色的眼眸中,警惕依旧,但多了一丝决断。
“去哪里?”曜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踏上征途的坚定。
杰森的脸上,重新绽放出那个野性不羁的笑容,钢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赞许的光芒。
“一个好地方。”他直起身,走向房门,随手拉开了厚重的窗帘一角。窗外,哥谭迷离的夜色中,隐约可见一辆线条硬朗、涂装成深红与黑色的重型机车,如同蛰伏的猛兽,静静地停在后院树影的遮蔽下。“一个能让鸟自己飞的地方。收拾一下,小鬼。五分钟后,后院见。别带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他瞥了一眼曜的手腕护身符),也别惊动老管家。”他拉开门,身影消失在走廊的阴影里。
曜看着手中的披萨,又看向窗外那辆象征着自由和未知的机车。手腕上的护身符温润依旧,仿佛在无声地支持着他的决定。他快速将剩下的披萨塞进嘴里,感受着热量在体内升腾。然后,他走向衣柜,扯出一件不起眼的深色连帽衫套在身上。
离开的时刻,到了。跟着这个危险的“好人”,踏入哥谭更深沉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