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一声如同古寺钟磬余韵般的悠长嗡鸣中,被轻柔地拉长了。
并非狂暴的灵压,而是一种存在感。如同皎洁的月光无声无息地洒满庭院,又似深潭之水倒映苍穹。它悄然弥漫开来,填满了安全屋的每一寸空间。弥漫的烟尘不再狂乱飞舞,而是如同被无形之手抚平,缓缓沉降。强光手电的光柱仿佛融入了某种更柔和、更本质的光源中,不再刺目,反而显得朦胧。空气不再粘稠压抑,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神不由自主沉静的凝滞感。
压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面对浩瀚星空时的渺小感,以及一种……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的敬畏。
布鲁斯·韦恩紧绷如山的身躯依旧挺立,但紧握的拳头却无意识地松开了些许。白色目镜后的目光,锐利依旧,却染上了一层前所未有的、近乎茫然的惊疑。没有杀气,没有敌意,只有一种纯粹的、超越理解的“存在”本身。他的战斗本能沉寂了,因为找不到任何可以锁定的“威胁”。这……是什么?
提姆·德雷克僵在原地,手中的声波发射器不知何时滑落在地。头盔下的眼睛瞪得极大,不是恐惧,而是认知边界被彻底撕裂的震撼!扫描仪器的疯狂报警声还在响,但屏幕上爆表的能量读数旁边,却诡异地标注着[属性:未知-高度稳定-非攻击性]。这违背了所有物理定律!稳定?如此庞大的能量怎么可能如此……温和?!
杰森·托德感觉肩上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依旧挡在曜身前,但手中的枪口不由自主地垂低了。那股让他灵魂颤栗的锋芒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置身于古老神社庭院般的宁静。他钢蓝色的眼睛里充满惊愕和不解,粗重的呼吸不自觉地放缓了。妈的……这感觉……真他妈邪门!
达米安·韦恩瘫软在地,武士刀落在脚边。他脸上的惊骇未退,但更多的是一种呆滞的茫然。刺客联盟灌输的警惕和杀意,在这片无形的月华般的宁静中,如同冰雪般消融。他呆呆地看着风暴的中心,大脑一片空白。
风暴的中心——藤原曜,单膝跪地。
他面前半步之遥的虚空中,空气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漾开一圈圈柔和的金色涟漪。点点星屑般的光芒从碎裂的护身符残骸中升起,轻盈地、优雅地汇聚、编织。
光芒并不刺眼,反而温润如玉,如同月华流淌。光芒中,一个身影由虚化实,清晰地显现出来。
深蓝色的狩衣,宽大的袖袍上,用极细的金银丝线绣着流云与弦月的暗纹,随着无形的韵律微微拂动。如同夜空般的长发并未束紧,只用一根简朴的金色发绳松松系在脑后,几缕发丝慵懒地垂落额前,更添几分随性。他的面容是超越性别的完美,肌肤如同冷月下的新雪,眉眼如画,尤其那双眼睛——当它们缓缓睁开时,仿佛两轮清冷的新月自深潭中升起,流转着千年时光沉淀下的智慧、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以及一种洞悉世情的、深不可测的温和。
天下五剑之一,三日月宗近。其存在本身,便是优雅与力量的化身。
他眼帘轻启,新月般的眼眸第一时间落在了单膝跪地、脸色苍白、手中紧握着护身符残骸的曜身上。那眼神中的温和瞬间化为实质的关切,如同月华抚慰着受伤的雏鸟。
“曜……” 三日月宗近的声音响起,并非通过空气,而是如同清泉流淌过心间,优雅、舒缓,带着抚平一切焦躁的力量。“莫慌。老爷爷在此。”
他并未有大的动作,只是宽大的狩衣袖袍极其自然地轻轻一拂。一股如同月下清风般温和却沛然的金色灵力拂过曜的身体。曜只觉得一股暖流瞬间充盈四肢百骸,驱散了所有的冰冷、麻痹和深入骨髓的疲惫,连碎裂护身符带来的绝望感,也在这温和而坚定的力量下,如同朝露般消散。他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眼中重新燃起了光彩。
三日月这才缓缓抬眸,那双蕴藏着新月的眼眸,平静地、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探究,扫过安全屋内姿态各异的众人。目光掠过依旧持枪、但眼神惊疑不定的杰森(他的目光在杰森护在曜身前的姿态上略作停留,新月般的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赞许),掠过僵立原地、头盔下表情如同见了鬼的提姆(目光在他掉落的仪器上停留一瞬,带着一丝了然),掠过瘫坐在地、满脸呆滞的达米安(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扫过一粒尘埃),最后……如同月光般,落在了台阶上,那个如同沉默礁石般屹立、白色目镜死死锁定自己的黑色身影——蝙蝠侠,布鲁斯·韦恩。
三日月的目光在布鲁斯身上停留了数息。那目光深邃如同古井,仿佛能穿透那身凝聚了人类科技巅峰的战甲,直视其下那个被黑夜浸透、伤痕累累、背负着沉重十字架的灵魂。眼神中没有敌意,没有审判,只有一种阅尽沧桑的了然,以及一丝……淡淡的、如同看透命运轨迹般的悲悯。
“原来如此……” 三日月的声音在心间悠然响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如同月下古松的低语。“背负黑夜之人……心藏深渊,身负枷锁……难怪,那孩子身上的护符,会对汝心生‘拒意’。”
这句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布鲁斯死寂的心湖中激起无声的巨浪!背负黑夜?心藏深渊?身负枷锁?拒意?这个非人的存在,用最温和的语调,却精准无比地刺穿了他最坚硬的外壳,直指他灵魂深处最不堪重负的痛苦与矛盾!不是指责,而是……理解?一种居高临下的、洞悉一切的理解!
布鲁斯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暴露感。仿佛所有精心构筑的防御、所有用愤怒和沉默包裹的脆弱,在这个存在温和的目光下都无所遁形。他挺直的脊背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白色目镜后,瞳孔深处翻涌起惊涛骇浪。
三日月没有再多言,他再次看向曜,新月般的眼眸中带着长辈般的温和询问:“曜,此间事暂了,可愿随老爷爷归去?本丸众刃,皆翘首以盼。”
归去!回本丸!
这个念头瞬间点燃了曜眼中所有的光芒!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和渴望:“是!三日月殿!我要回去!现在就回去!”
三日月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云开月现,清辉洒落人间。“甚好。”他宽大的狩衣袖袍无风自动,动作依旧从容优雅。更加浓郁、却依旧温和的金色灵力开始在他周身流转,并非狂暴,而是如同水波般自然荡漾。空间发出细微的、如同琴弦被拨动的嗡鸣,一道朦胧的、由无数金色光点汇聚而成的、仿佛通往月下庭院的门户轮廓,开始在他身后缓缓成型!
“等等!”提姆猛地从极度的震撼中惊醒,科学家的本能和对未知的狂热瞬间压倒了敬畏!他失声喊道,试图向前一步,“那能量……那空间结构……我们需要数据!B!不能让他……”
然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三日月宗近,那双新月般的眼眸,带着一丝温和却不容置疑的“注视”,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没有威压,没有攻击。仅仅是一个眼神。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抗拒的“凝滞感”瞬间攫住了提姆!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投入了粘稠的琥珀,思维还在运转,但身体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连声音都无法发出!头盔下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惊恐的表情!
杰森也感到一股无形的束缚力缠绕全身,让他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只能瞪大眼睛看着。
达米安更是如同被冻结在原地。
布鲁斯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极致!战斗本能疯狂咆哮!但当他试图冲破那无形的束缚时,却感觉像是在推动一座无形的大山!那束缚力并非暴力压制,而是如同月光般无处不在、柔和却坚韧无比!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在这非人的存在面前,显得如此……无力!
只有曜,站在三日月身边,不受丝毫影响。他看着那逐渐清晰的金色门户,眼中充满了回家的渴望。
三日月不再看其他人,仿佛他们只是庭院中静止的草木山石。他对着曜伸出手,动作优雅如同邀请共舞。“来,曜。我们回家。”
曜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握住了三日月那只看似修长文弱、却蕴含着不可思议力量的手。触手冰凉温润,如同上好的玉石。
两人的身影,如同被金色的月光包裹,轻盈地融入了那扇越来越清晰的门户之中。
嗡鸣声渐歇,金色的光点如同萤火般消散在空气中。
安全屋内,那令人窒息的凝滞感瞬间消失。
强光手电的光柱恢复了刺眼。
烟尘重新开始飘落。
提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剧烈地喘息着。
杰森猛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眼神复杂地看着门户消失的地方。
达米安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残留着惊骇和后怕。
布鲁斯依旧站在原地,如同被钉住。白色的目镜死死盯着曜和三日月消失的地方,那身漆黑的战甲下,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紧握到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的双拳,泄露了他内心掀起的、足以颠覆一切的惊涛骇浪。
空气里,只留下那一声悠长的叹息余韵,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冷的月华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