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洞)
蝙蝠洞的荧光屏光,如同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冰冷地剖析着哥谭尘封的过去。主屏幕上,两份确认无疑的基因图谱依旧并排悬挂,像两座沉默的纪念碑。布鲁斯·韦恩的手已被阿尔弗雷德仔细包扎好,白色的绷带在黑色手套的衬托下格外刺眼。他没有再去看那屏幕,只是坐在控制台前,像一尊沉默的黑色塑像,只有偶尔在提姆汇报关键信息时,白色目镜会极其细微地转动一下。
提姆·德雷克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快得几乎留下残影。屏幕上,无数加密档案、旧报纸扫描件、模糊的监控录像片段如同瀑布般流淌而过。他的蓝灰色眼睛锐利如鹰,过滤着海量的信息碎片,试图拼凑出那个名为“藤原雅”的女子的轨迹。
“找到了。”提姆的声音打破了压抑的寂静,带着一丝技术突破的冷静,“十七年前,哥谭大学城区的‘密特拉’小型私立图书馆兼古籍书店的借阅记录。藤原雅的名字出现了三次,最后一次记录是在她失踪前大约三个月。借阅书目……”他调出记录,“主要是关于北欧神话、凯尔特德鲁伊信仰以及……东亚古老自然崇拜的典籍,尤其是与‘地脉’、‘灵场’相关的冷门文献。”
布鲁斯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前倾了一瞬。
“图书馆早已倒闭,原始记录是纸质卡片,被扫描归档在市政旧档案数据库的角落里,从未被数字化索引过。”提姆继续操作,调出几张极其模糊、似乎是监控录像翻拍的照片。照片上,一个穿着素雅和服改良长裙的年轻女子侧影,正站在一排高大的书架前。光线昏暗,面容模糊,只能隐约看到柔顺的黑发和一种沉静、略带忧郁的气质。“这是当时书店内部唯一一台老旧监控拍到的,画质太差,无法用于面部识别比对,但身形轮廓……与布鲁斯你当年模糊的记忆片段有较高吻合度。”
这是藤原雅在哥谭留下的第一个相对清晰的、非布鲁斯个人记忆的“足迹”。一个沉溺于神秘学研究的异国女子形象,开始从尘埃中浮现。
“她最后登记的住址是大学城附近一间普通的出租公寓,”提姆调出地址和一份陈旧的租赁合同扫描件,“房东早已过世,公寓几经转手,内部结构多次改造。当年的邻居也几乎无法追溯。”线索似乎又断了。
提姆没有停顿,手指在另一个分屏上快速操作。“同时,我扩大了哥谭及周边地区近二十年所有异常事件、未解悬案、超自然传闻的交叉检索范围,重点排查与‘地脉’、‘环境异常’、‘能量失衡’等关键词相关的案例,特别是那些被官方归咎于化学污染、地质活动或单纯心理恐慌的事件。”他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凝重,“结果……很耐人寻味。”
一张复杂的哥谭市及周边地区地图被投影在主屏幕上,无数细小的红点如同渗血的伤口,密密麻麻地标记在地图上。提姆的声音低沉下来:“这些红点代表过去二十年里,那些被记录在案、却最终不了了之的‘怪事’发生地。离奇死亡(尸体呈现无法解释的干枯或能量衰竭状态)、区域性的动植物大面积异常死亡或畸形、特定地点反复出现的集体性精神崩溃和幻觉报告、甚至小范围但无法追踪源头的电磁脉冲干扰……它们看似孤立、随机,但……”
提姆的手指在控制台上一点,地图上的红点之间亮起无数条极其细微、近乎透明的能量流线。这些流线并非随意连接,它们隐隐勾勒出一个庞大、扭曲、如同巨大腐烂根系般覆盖在哥谭地下的网络脉络!
“通过建立多维时空模型,引入曜带回的‘侵蚀残留’能量特征作为反向追踪因子……”提姆的声音带着一丝技术性的寒意,“这些看似无关联的‘事件点’,其发生地的深层地质结构、历史变迁数据、甚至城市早期的宗教/祭祀遗址分布,都与这个潜在的、巨大的能量网络节点存在高度空间耦合性。这个网络的‘根须’……最密集、最活跃的区域,指向哥谭几个最古老、最混乱的街区核心——包括犯罪巷、窄岛、以及……韦恩庄园下方的部分区域。”
提姆的蓝灰色眼眸转向布鲁斯,镜片反射着屏幕冰冷的幽光:“B,这不像人为的魔法阵或科技产物。它更像是……这座城市本身患上的某种‘慢性绝症’。一种缓慢、持续、深入肌理的‘暗伤’。它在吞噬生命力,扭曲环境,滋养着哥谭特有的疯狂和绝望。而藤原雅研究的那些东西……她很可能察觉到了这种‘暗伤’,甚至……她的到来和离开,都与它有关。”他顿了顿,补充道,“曜所感受到的‘冰冷’和‘混乱’,或许正是这种‘暗伤’对高感知力个体的直接影响。”
布鲁斯依旧沉默着,但控制台边缘的金属扶手,在他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掌下,发出了细微的、令人牙酸的金属变形声。哥谭是他的城市,是他的战场,也是他的诅咒。他一直与之搏斗的是人性的罪恶、制度的腐朽。而现在,提姆的分析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剖开了更深层的、近乎“病理”的恐怖现实——哥谭本身,可能就是“病”的源头,甚至是一个巨大的、活着的“伤口”?
这比面对一个强大的超自然反派更令人窒息。敌人无处不在,又无形无质,根植于城市的地脉,与哥谭的黑暗历史共生。
“继续查。”布鲁斯的声音如同冰层下的暗流,压抑着翻涌的惊涛,“查清这个网络的源头,运作机制,以及……是否可逆。联系扎塔娜,康斯坦丁……所有在魔法领域有交集的人。优先级:最高。”他顿了一下,白色目镜转向那个装着木屑、碎片似乎又少了一点的证物袋,“以及……找到任何可能与那个‘本丸’世界沟通的线索或方法。”最后这句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蝙蝠洞再次陷入高速运转的沉寂,只有机器的嗡鸣和提姆敲击键盘的声音。屏幕上,那个由红点构成的、覆盖哥谭的腐烂根系网络图,无声地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寒意。
(本丸)
本丸的夜,星河璀璨。白日的喧嚣沉淀下来,只余下草虫的低鸣和风拂过檐廊的风铃声。
藤原曜没有睡。
他独自坐在自己部屋外的缘侧(走廊),身上披着一件薄薄的羽织。药浴的暖意和家人的关切暂时抚平了身体的疲惫,但心绪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不断。哥谭冰冷的雨水、布鲁斯凝固的背影、提姆专注的蓝灰色眼眸、杰森挡在身前的咆哮、达米安眼中的惊骇……还有母亲“藤原雅”那蒙上巫女神秘面纱的模糊身影,以及三日月爷爷关于“暗伤”和“呼唤”的低语,在他脑海中交织、碰撞。
手腕上,那圈因断裂编织绳留下的红痕,在清凉的夜风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属于哥谭的冰冷气息,又像是某种无形的牵绊在隐隐作痛。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在本丸灵力的滋养下,掌心因练剑留下的薄茧清晰可见,蕴含着属于刀剑世界的温润力量。然而,在哥谭的经历,让他感觉到体内似乎还有另一种难以言喻的东西在流动——那并非本丸的灵力,它更隐晦,更沉静,如同深埋地底的暗流。是母亲血脉的力量吗?是它让自己在那个冰冷混乱的城市里,还能捕捉到一丝并非全然敌意的牵绊?
他闭上眼,尝试着像在本丸感应刀剑们的灵力波动那样,去感受、去追溯手腕红痕上那丝微弱的气息,去触碰脑海中那些来自哥谭的、强烈的情感印记——布鲁斯沉默下汹涌的复杂情绪,提姆专注背后的担忧,杰森暴躁下的别扭关心,甚至达米安惊骇下隐藏的、被绝对力量碾压的无力感……
这不是有意识的灵力运用,更像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无意识的共鸣与探询。如同在深海中,向着某个遥远的声源,投出一缕无声的意念。
嗡……
极其极其微弱,微弱到几乎以为是错觉。
就在曜的意识触及那些来自哥谭的情感印记,尤其是布鲁斯那沉重如山的压抑和提姆那冷静下隐藏的焦灼时,他手腕上的红痕,极其轻微地灼烫了一下!
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体内那股沉静的、属于母亲的隐晦力量,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漾开了一圈极其细微的涟漪。这涟漪并非向外扩散,而是向内,仿佛在呼应着什么,又像是在他意识深处,投映出几个极其短暂、模糊到无法辨认的光影碎片——像是冰冷的金属台面,跳动的荧光数据流,还有一双在黑暗中死死盯着屏幕、燃烧着某种决绝火焰的蓝灰色眼睛……碎片一闪即逝,快得无法捕捉。
曜猛地睁开眼,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他低头看着手腕,红痕依旧,那灼烫感也消失了,仿佛只是幻觉。
“不是错觉……”他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抚过那圈红痕。刚才那一瞬间的灼烫和体内的涟漪,是如此真实。是母亲的血脉在回应哥谭的“暗伤”?还是……他的思念和探询,真的以某种方式,微弱地穿透了时空的屏障,触碰到了那个世界?
这个认知让他既感到一丝莫名的悸动,又涌起更深的困惑。如果他真的能感知到……那么对方呢?那个冷静的、执着的提姆·德雷克,他是否也捕捉到了这丝来自异界的、微不可查的涟漪?
他抬起头,望向深邃的夜空。哥谭的夜空,此刻也被同样的星辰覆盖着吗?在那个冰冷洞穴里,是否也有人正凝视着同样的星河,试图寻找通往这里的路径?
(蝙蝠洞)
提姆·德雷克的手指猛地顿在键盘上。
就在刚才一瞬间,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攫住了他。不是物理上的,更像是……一种直觉上的毛刺感。仿佛他正全神贯注分析的数据流中,突然混入了一丝完全无法解析、却又莫名熟悉的“杂波”。这感觉转瞬即逝,快得如同视网膜上的残影。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锐利的蓝灰色眼睛扫过周围冰冷的仪器和幽暗的洞穴环境。一切如常。蝙蝠电脑的运行平稳,数据流正常。布鲁斯依旧沉默地坐在控制台前,像一尊凝固的黑色雕塑。达米安缩在角落的阴影里,一动不动。
“错觉?”提姆微微蹙眉,手指下意识地敲了敲控制台边缘。他重新将注意力投入屏幕,继续分析那个覆盖哥谭的“暗伤”网络模型。然而,就在他目光重新聚焦到屏幕上那腐烂根系般的能量脉络图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其微弱的心悸感,毫无征兆地掠过心头。
很轻,很淡。像是一滴冰凉的露珠,滴落在意识深处的水面。带着一丝……遥远的、仿佛隔着厚重玻璃的……关切?和……困惑?
这感觉太虚无缥缈,太不合逻辑。提姆立刻将其归咎于连续高强度工作带来的精神疲劳和面对超自然现象的心理暗示。他用力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这荒谬的念头。
一定是太累了。需要咖啡。双倍浓缩。
他重新投入工作,将那瞬间的异样感强行压下。然而,在他未曾察觉的意识角落,那滴“露珠”留下的冰凉触感,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对某个消失在金光中身影的更深切的担忧,悄然加深了。
(本丸)
藤原曜依旧坐在缘侧,夜风吹拂着他的额发。手腕的红痕不再有异样,体内的涟漪也早已平息。
刚才的感应,是真实的吗?是跨越时空的微弱共鸣?还是仅仅是自己的思念和焦虑产生的幻觉?
他无法确定。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哥谭不再是地图上一个冰冷的坐标,布鲁斯不再是一个遥远的符号。那个世界,那些人,他们的挣扎、痛苦、守护……都通过这次意外的“归家”之旅,在他心中留下了真实的、无法磨灭的印记。
他摊开手掌,掌心向上,仿佛要接住那璀璨的星河。在本丸温暖的星光下,在家人无声的守护中,少年心中的迷茫并未完全消散,却多了一份奇异的笃定。
无论那是“暗伤”的呼唤,还是血脉的指引,亦或是他自己内心萌生的意愿……他与哥谭,与那个名为韦恩的家族,与那个冷静专注的红罗宾……他们的轨迹,已然交织。风暴或许在两个世界各自酝酿,但那无声的涟漪,已经悄然荡开,预示着未来那无法逃避的、更深层次的碰撞与连接。
夜还很长。未来的路,在星光的见证下,正缓缓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