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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学校后,祈越便搭乘公交车,前往那家他常去的诊所。
他是那种一旦沉浸于画布之中,便会忘却时间流逝的人。常常是搁下画笔时,才惊觉几个小时甚至更久的时间已经滑过。经年累月之下,他手腕上的腱鞘炎便越发严重起来。
到现在,只要天气转冷或下雨潮湿,他的手腕就会疼得厉害。
诊所位于一条老巷深处,门脸不大,却干净整洁,弥漫着淡淡的中草药香。坐诊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眼神却很矍铄的老中医,姓陈。祈越算是这里的“老病号”了。
“小祈来啦?”陈老中医推了推老花镜,目光落在祈越习惯性护着右腕的手上,眉头微蹙,“又画狠了?”
祈越点点头,竟然有些心虚,他在诊桌旁坐下,将那只手腕轻轻搁在脉枕上。他的手生得漂亮,骨节分明,白皙修长,是双天生就该执画笔的手,美中不足的是,此刻他手腕的桡骨茎突处微微红肿,这块红肿在一片白色中尤为刺目。
陈老中医的手指带着薄茧,力道精准地按压,探寻着患处。祈越微微蹙了下眉,一声不吭,另一只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你这孩子啊……”陈老中医叹了口气,语气是长辈式的无奈与心疼,“跟你爷爷年轻时一个样,画起画来就什么都顾不上了。这腱鞘炎不是小事,再这么耗下去,伤了筋络,以后想画都画不了,后悔可就晚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取来药膏和温热的药包。“今天得给你好好揉开,会有点疼,忍着点。”药膏带着清凉的薄荷和草药混合气息敷上红肿处,紧接着,陈老中医力道沉稳地开始推拿按摩。
一阵尖锐的酸痛瞬间从手腕窜上小臂,祈越的呼吸滞了一瞬,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唇线抿得更紧。他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治疗的过程是漫长而煎熬的。药包的热力渗透进去,配合着揉按,让原本僵硬的肌肉筋膜一点点松弛。结束时,祈越的手腕被仔细缠上了固定和支撑的肌贴,外面又套上了一个轻便的护腕。
“记住,最近这只手要尽量休息,少用力,更别长时间握笔了。”陈老中医严肃地叮嘱,“药膏按时敷,护腕也要戴着。下次复诊前,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偷偷画画……”他故意板起脸。
祈越知道了,陈老,谢谢您。
祈越低声应道。他付了诊费,道了谢,重新背上画袋,离开了诊所。
走出诊所,天色已黑。
祈越原本想直接回家,手机却在这时响起了一声消息提示音。
[猜你下课了,好久没来了,要不要来我这里坐坐?]
发信人显示姜小帅。
祈越刚要点开回复,那头却像生怕祈越会拒绝一般直接打来了视频通话。祈越无奈地牵了牵嘴角,按下接听。
姜小帅越越,你肯定看到我的消息了吧,不许装没看见!
祈越看到了,正要回复呢。
屏幕那头的姜小帅似乎察觉到了祈越声音里的疲惫,以及背景里车流的喧嚣,立刻咋呼起来。
姜小帅哎哟喂,你这声音……听着就累劈了!先别回家了,赶紧的,定位发我,或者直接打车到我这儿,热汤热饭管够,保证比你家空荡荡的冰箱强一百倍!
他语速飞快,根本不给祈越拒绝的余地。
祈越听着他连珠炮似的话语,无奈的笑意加深了些许,化开了眉宇间积攒的倦意。他确实很累,手腕的隐痛和身体的疲惫阵阵袭来,而姜小帅那里确实是少数能让他卸下防备,感到放松的地方。
祈越嗯,这就去了。
姜小帅那我等你哦。
他挂断了视频,指尖在打车软件上轻点了几下。
约莫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了一条相对僻静的街角。姜小帅也开着一家小诊所,不同于陈老中医诊所的传统肃穆,这里更像个温馨的社区小店,窗明几净,透过玻璃能看到里面暖色调的灯光和几盆茂盛的绿植。
祈越推门进去,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铃声。店内正放着舒缓的背景音乐。姜小帅正背对着门口,在一个小吧台后忙碌着什么,听到铃声立刻转过身。
姜小帅哟!咱们天才小画家驾到!
姜小帅顶着一头精心打理过的时髦短发,穿着件白大褂,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几步就迎了上来。他目光敏锐地扫过祈越略显苍白的脸色,最后落在他右腕醒目的护腕上,夸张地“嘶”了一声。
姜小帅我说什么来着!又把自己累成这样!快过来坐!
他不由分说地推着祈越的肩膀,把他按在店内一张柔软舒适的沙发椅上。
姜小帅先喝点热的暖暖胃。
姜小帅转身端来一个冒着热气的马克杯,里面是温热的蜂蜜柚子茶。
姜小帅我掐指一算,你肯定没好好吃饭。
他把杯子塞进祈越没戴护腕的左手里,顺势就在旁边的矮凳上坐下,手肘支在膝盖上,托着下巴,仔细端详祈越。
姜小帅说吧,这次是画了多久?忘了几顿饭?手腕疼得厉害吗?
祈越捧着温热的杯子,暖意从掌心蔓延开。他低头啜饮了一口酸甜的柚子茶,清甜的滋味瞬间滋润了干涩的喉咙。紧绷的肩线在暖黄的灯光和朋友的絮叨中放松了下来。
只有在姜小帅这里,他才允许自己流露出一点点的脆弱和疲惫。
祈越没多久,饭有好好吃,手腕也没那么疼。
祈越一一回答了姜小帅的问题。
姜小帅骗人,我才不信呢。
姜小帅看着他这副模样,叹了口气,没再追问细节,只是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祈越戴着护腕的手腕边缘,语气认真。
姜小帅你啊……对自己好点行不行?这双手金贵着呢。今晚别回去了,你的房间我一直都给你收拾着呢,很干净,今晚就在我这儿歇着,嗯?
祈越抬眼,对上姜小帅关切的目光。手腕的疼痛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他沉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祈越……好,谢谢你,小帅。
姜小帅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
姜小帅佯装生气的“哼”了一声,而后抬手,食指在祈越眉心处轻点两下。
姜小帅这次手腕没好之前都不许再画了,这几天我要每天给你打视频,监视你听不听话。
祈越的唇瓣微启,一个单音节的回应已抵在舌尖。
但姜小帅原本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却在无意间扫过玻璃窗外的街道时忽然睁大。
祈越疑惑地转头,顺着姜小帅的视线看过去。
一个身影恰在此时冲进了诊所。来人头戴一顶帽子,因奔跑而呼吸急促,神色满是焦灼。他甫一进门,看见祈越时先是一怔,随后目光便迅速转向了姜小帅。
吴所畏等会有人,千万别告诉他们我在这!
姜小帅行!你去躲好!
姜小帅连忙起身,看着那人躲到帘子后的屋子。
祈越眉头轻蹙,对于眼前的状况不明所以。姜小帅见状,刚要开口解释,却见诊所的门突然被人推开,打断了他尚未出口的话语。
来者先是环顾了一圈诊所内的装潢,视线掠过站着的姜小帅,最终稳稳地落在坐在沙发椅上的祈越身上。
郭城宇祈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