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背影显得有些单薄,肩膀微微垮着,不再是之前那种时刻紧绷的、如临大敌的状态。头发依旧简单地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颈边。
她似乎……睡着了?
头微微低垂着,靠着旁边一个堆着杂物的木箱。呼吸清浅而均匀,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晨曦的光线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下的青影比之前更深了,脸色也带着一种失血后的苍白。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节纤细,手腕处……赫然缠绕着一圈干净的白色布条。
李莲花的目光在那圈布条上停留了片刻。昨夜那场惨烈的搏杀中,他死死抓住她手腕的触感,那指甲嵌入皮肉的力道,此刻无比清晰地回现在脑海。那布条下,必然是深可见肉的淤痕。为了救他,她不仅耗尽了心神内息,还受了伤……
一股难以言喻的涩意堵在胸口。愧疚?还是更深沉的无力?他李莲花,李相夷,曾经何等意气风发,如今却沦落到要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女豁出性命去救,还连累她受伤……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声从床榻下方传来,伴随着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李莲花微微垂下眼睑。
那只被唤作“狐狸精”的黄毛土狗,正小心翼翼地、垫着脚尖从床榻下钻出来。它似乎还记得昨夜那恐怖的气息和主人的低气压,显得格外谨慎。它先是警惕地看了看沉睡的苏荷,然后才把湿漉漉的鼻子凑近床榻边缘,小心翼翼地嗅了嗅李莲花垂在床边的手指。
李莲花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狐狸精吓了一跳,猛地往后缩了一步,尾巴夹紧,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警惕地看着他。
李莲花看着那双依旧带着怯懦和好奇的狗眼,心中那点涩意莫名地淡了一些。他尝试着,极其缓慢地、用尽此刻身体里仅存的一丝力气,朝着狐狸精的方向,极其轻微地勾动了一下食指。
狐狸精歪着头,湿漉漉的黑眼睛盯着他微微动弹的手指,犹豫着,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向前挪了一小步。见李莲花没有更多的动作,也没有散发出让它恐惧的气息,它胆子似乎大了点,又往前凑了凑,伸出粉色的舌头,极其轻柔地、带着点讨好的意味,舔了一下李莲花冰冷的手指。
那一点温热湿润的触感,像一道细微的电流,顺着指尖传入李莲花冰冷麻木的躯壳,带来一丝微弱的、属于生命的暖意。他苍白的唇边,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向上牵动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很浅,很淡,却像是冰封湖面上出现的第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痕。
狐狸精似乎感受到了这微弱的变化,尾巴开始小幅度地、带着点不确定地摇晃起来,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又凑近舔了一下。
炉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药罐里的汤汁“咕嘟咕嘟”地翻滚着。苏荷依旧靠着木箱沉睡着,呼吸平稳。狐狸精小心翼翼地趴在床榻边,时不时舔一下李莲花的手指。李莲花静静地躺着,感受着指尖那点微弱的温暖,感受着体内那暂时蛰伏却依旧沉重的毒核,感受着这具残躯中重新燃起的一丝微弱的生机。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只有药味、炉火的微响、平稳的呼吸、狐狸精的呼噜声,以及这移动的木屋在晨曦中缓缓前行时,车轮碾过地面发出的、规律而单调的“咯噔”声。
这声音,不再仅仅是前行的轨迹,更像是一种宣告——宣告着昨夜那场惨烈的生死之战终于落下了帷幕。虽然代价惨重,伤痕累累,前路依旧荆棘密布,但终究,他们从地狱的边缘,暂时爬了回来。
李莲花缓缓闭上眼,不再试图去看那圈刺目的白布条。他需要积攒力气,为了这捡回来的、不知能维系多久的残生。也为着……这移动木屋中,这短暂却珍贵的、劫后余生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