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之门

凌晨四点十三分，颜书瑶在剧痛中惊醒。

她蜷缩成虾米状，手指死死攥住床单，腹部肌肉绷紧如铁板，仿佛有人在她子宫里系了个死结，又猛地拉扯。冷汗浸透了睡裙，布料黏在皮肤上，像一层冰冷的第二层皮。

"又来了？"王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睡意，却已经伸手覆上她的腰。他的掌心温热干燥，指腹轻轻按压她紧绷的后背，顺着脊椎往下，试图缓解痉挛。

颜书瑶咬住嘴唇摇头，说不出话。这不是第一次假性宫缩，但每一次都像被潮水突然淹没，窒息感从腹部蔓延到胸腔。她下意识抓住王源的手腕，指甲几乎陷进他的皮肤。

"……要是我——"

"没有要是。"王源突然打断她，声音低沉而笃定。

他翻身下床，动作利落地掀开钢琴盖。颜书瑶在疼痛的间隙抬眼看他——他只穿着睡裤，后背肌肉在昏暗的夜灯下绷出清晰的线条，肩胛骨随着呼吸起伏，像一对收拢的翅膀。

下一秒，激烈的音符炸开在凌晨的寂静里。

王源的手指在琴键上翻飞，弹的是一首她从未听过的变奏曲。旋律如潮汐般汹涌，低音区轰鸣似海浪拍岸，高音区又碎成无数晶莹的泡沫。颜书瑶蜷在床边，疼痛仍如钝刀割肉，却莫名被音符牵引着呼吸——吸气时琴声澎湃，呼气时旋律渐缓，像有人握着她的手，带她浮出水面。

最奇怪的是，腹中的胎儿忽然安静下来。

原本因宫缩而躁动的踢打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妙的律动，仿佛宝宝也在聆听。颜书瑶低头看着自己隆起的腹部，皮肤下的动静不再杂乱无章，而是……同步了。

真的同步了。

胎动的节奏，竟然和钢琴的节拍完美契合。

王源从琴凳上回头看她，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黏在眉骨。他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惊人，指尖仍不停歇："看，我们的小救生员。"

颜书瑶突然哽咽。

疼痛还在，但不再撕心裂肺。她慢慢撑起身子，挪到钢琴边。王源往旁边让了让，琴凳足够宽，容得下她和她的孕肚。她笨拙地坐下，腹部几乎顶到琴键，而王源的手指依然在黑白键间穿梭，没有停下的意思。

"这是什么曲子？"她轻声问。

"《潮汐守护者》。"他弹完最后一个音符，手掌轻轻按在她腹侧，"给你写的……产房BGM。"

颜书瑶愣住。

王源从琴凳下抽出一沓乐谱，最上面那页墨迹还很新。她低头看去，谱面角落标注着日期——是上周的某天凌晨，她睡熟后他偷偷写的。最后一页右下角还有一行小字：「当潮水来临，我会托住你们。」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渗进来时，颜书瑶已经靠在他肩上睡着了。宫缩退潮般消散，她的呼吸平稳绵长，而王源的手指仍虚按在琴键上，随时准备再次奏响那首救赎的变奏曲。

钢琴盖上，手机屏幕亮起，是产科医生刚回复的消息：

「假性宫缩是身体在练习，别害怕，你们做得很好。」

王源轻轻吻了吻妻子的发顶，心想——

他们确实不需要害怕。

潮汐终会来临，但他们早已准备好了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