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三十五年,战火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皇位上的那人却昏聩无能,只知沉溺于奢靡享乐。国库早已被挥霍一空,民间动荡不安,边疆烽烟四起,狼烟直冲云霄。在万般无奈之下,皇帝只得再次派遣那位曾被他亲手剥夺权力的赤炼将军——零,领兵出征。然而,零早已因功高震主而被贬职,成为皇帝心中挥之不去的猜忌阴影,仿佛一把随时会反噬的利刃。
幸运的是,零仍有一支忠心耿耿的自家军,并不畏惧此战。可他真正挂念的,却是摄政王府的小少爷。他害怕自己无法兑现承诺,害怕再也回不来让小少爷伤心难过,更害怕留下他孤身一人。然而皇命难违,纵使万般不愿,他也只能披甲上阵。
大军即将出城之际,一道熟悉的身影如轻烟般悄然浮现。逍遥静静站在零面前,目光复杂的他眼角微微泛红,声音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断续而哽咽。然而,他依旧强撑着一副镇定的模样,嘴角扬起一抹惯常的戏谑笑意,试图用平日里的玩笑和打趣掩饰内心深处难以言喻的不安。
逍遥你小心点啊,大将军,别……别死在那里了……
零凝视着眼前故作轻松的逍遥,心头却似被利刃狠狠绞动,疼痛难抑。他默然翻身下马,脚下的步伐沉稳而急促,几步便跨到了对方身前。未等多想,他已将那人紧紧拥入怀中,声音低沉而沙哑,几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零等我回来,等我回来,我就许你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听到这句话,逍遥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波澜,将头深深埋入零的胸膛,肩膀微微颤抖着,发出低低的啜泣声。他清楚地知道,这一战注定险象环生,生死难料。
逍遥……不准骗我,要是敢骗我……我就一辈子……不理你了……
逍遥的声音里隐隐藏着哭腔,透出一种令人心碎的脆弱。零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抽痛得难以言喻。他抬起手,指尖轻颤着抚过逍遥的发顶,随后将他紧紧拥入怀中,力道深沉而坚定,好似要将这一刻的温度与模样,永远烙印在记忆的最深处。
钟声骤然响起,催促着离别的脚步。零不得不停留片刻,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一吻,柔声呢喃:
零等我回来,好吗?
逍遥竭力平复着心绪,方才那抹温润的触感依旧萦绕在唇畔,可泪水却如断线的珠串,无声地顺着脸颊滑落。零抬手轻拭他脸上的泪痕,指尖微凉却带着几分温柔。他将一只纸扎的兔子轻轻塞入逍遥手中,随后翻身上马。临行之际,他终究忍不住再次回首,目光深沉而复杂,似有千言万语却终未出口,只留下一道决绝的背影,在马蹄声中渐行渐远。
逍遥捧着那只纸扎兔子,看着零远去的背影,嘴唇微动。
逍遥零,平安……
这句话轻若微风,唯有他自己能听见。人群渐渐散去,逍遥失魂落魄地朝摄政王府走去。府中的下人们虽注意到他的异常,却无人胆敢上前打扰。
一个月后,战场的捷报如春风般传回:赤炼将军以无畏之姿成功守住了洛城,迎来了首场辉煌的胜利。逍遥初闻此讯,心中不禁涌上阵阵欣喜,可这份喜悦却如昙花一现,瞬间被更深的忧惧吞噬殆尽。他脑海中浮现出零的身影,仿佛看到那瘦削却坚毅的背影正置身于刀光剑影之中。他害怕零会受伤,甚至不敢再往下细想。终于,他提起笔,在案前铺开信笺,用墨迹将满腔牵挂倾注于纸上,托人将这封饱含情意的书信送往前线。
半月之后,书信终于送抵军营。零展开信笺,目光落在那熟悉的字迹上,紧绷多日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些许。一字一句读罢,他神色微缓,将信纸仔细折好,妥帖地收入怀中口袋。随后,他提笔蘸墨,伏案疾书,回了一封长信。
又过了半月,零的回信辗转来到逍遥手中。他迫不及待拆开信封,看见内容后顿时松了口气,但忧虑依旧萦绕心头。他带上供品前往清城观,为零祈福,同时暗中筹划着造反之事。毕竟,他知道,若零守护住这片江山,皇帝绝不会放过这位功勋卓著的将军。
半年光阴匆匆流逝,捷报接连不断传来。逍遥的心情稍显好转,一方面数着日子盼零归来,另一方面则继续密谋如何推翻那个虚荣至极的昏君。
战场上,零依靠着卓越的军事才能与坚韧不拔的毅力,一次次击退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然而,他身旁始终只有自家军队孤军奋战,援兵却迟迟未至。皇帝那边传来的解释却轻描淡写:“朕缺乏安全感。”话语虽冠冕堂皇,背后的冷漠与猜忌却不言自明。零听闻此言,胸口翻涌起难以抑制的愤怒,双拳紧握,指节泛白。可面对那道不可逾越的身份鸿沟,他最终只能将满腔愤懑压回心底,化作无声的隐忍,继续迎战下一场厮杀。
同一时间,逍遥的计划进行得顺风顺水,势力范围逐渐扩大。他决心不让零浴血奋战所守护的土地再次落入敌人之手。
一年光阴悄然流逝,战场上传来的捷报渐渐稀疏,仿佛潮水退去后的寂静,令逍遥的内心愈发不安。他坐在昏黄的灯光下,手中笔迟迟未落,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忧虑。然而,即便心中波澜翻涌,他依旧选择相信零的能力。那份深深的信任如同暗夜中的烛火,虽微弱,却未曾熄灭。终于,他提笔写下一行行字句,将信纸折好,送往前线。
半个月的光阴悄然流逝,零终于收到了逍遥寄来的信件。他轻展信纸,一字一句地认真阅读,仿佛生怕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细节。读罢,他将信件小心翼翼地收起,如同珍藏一件稀世珍宝。随后,他提起笔,开始书写回信。与此同时,那些积攒下来的书信被他一一整理,叠放得整整齐齐,摆放在最隐秘的角落里。每一封信,都承载着难以言说的情感与回忆,被他视若生命般珍贵。
又过了半月,逍遥收到了零的回信,顿时展颜一笑,把信件仔仔细细收藏起来。随后,他全身心投入到谋划造反之中。
两年转瞬即逝,战场上的捷报彻底断绝,逍遥忙于内乱之事,无暇顾及外界消息。
天元三十七年七月中旬,骄阳似火,大地被炙烤得如同蒸笼一般。摄政王逍遥立于宫城之巅,目光冷峻如霜,手中的长剑在日光下泛着凛冽寒芒。他率领亲卫闯入皇宫,掀起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叛乱。皇帝匆忙调遣心腹,却发现往日忠心耿耿的臣子早已四散而去,身边竟无一人可堪重任。面对步步逼近的逍遥,皇帝满眼绝望与不甘,却终究无力回天。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剑鸣,逍遥手中的长剑精准而决绝地刺穿了他的喉咙。鲜血洒落在金砖玉瓦上,映衬出新帝登基的第一缕血腥曙光。
成为新帝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派遣军队支援零。有了逍遥的支持,零在战场上势如破竹,愈战愈勇。
天元四十年,战火终于熄灭,大地重归宁静,零踏上了凯旋之路。逍遥站在城墙上,微风拂面,他的目光越过连绵的山川与荒野,投向那条通往城门的大道。心中的期待如同翻涌的潮水,一刻也未曾平息。那个人的身影,无数次闯入他的梦境,如今,他渴望亲眼看见他归来的模样,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也足以让他的心为之震颤。
逍遥(终于回来了,朕……等得好苦……)
一阵清脆的铃声划破空气,那是逍遥亲手为零的马系上的将军铃。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最前方那匹马空荡荡的背脊时,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的视线随即凝固在马背上那随风翻卷的红色披风上——那是零的!鲜艳的红色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却让他的血液在一瞬间冻结成冰,寒意从脚底直窜而上。
逍遥(怎么会……我不是已经……还是太晚了吗?零……你说过会回来的……)
眼眶在顷刻间被泪水浸湿,逍遥的身子犹如风中残烛,摇晃着、挣扎着,向那匹马艰难地挪去。他抬起颤抖的手,指尖缓缓拂过马儿柔软的鬃毛,那一触碰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却又轻若叹息。马儿安静地伫立,毫无抗拒之意,可逍遥却再也无法压抑内心的汹涌波澜,低声啜泣起来。他的声音微弱而破碎,却饱含着深深的悲切,像是一道无形的涟漪,在空寂中扩散开来,直击人心。
逍遥明明……明明就差一点就可以嫁给你了……为什么……你失约了……大骗子……我不要再理你了……呜呜……
声音愈发哽咽,泪水如决堤般涌出,模糊了眼前的一切。他双手颤抖,动作轻柔却带着无法掩饰的慌乱,将那件红色披风缓缓取下。披风落入怀中的瞬间,他近乎贪婪地将它紧紧抱住,好似这样便能留住那一丝残留的温度。然而,冰冷的现实却如潮水般涌来,将他的世界彻底吞没,所有光芒似乎都在这一刻熄灭。他迈着沉重的步伐,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踉跄着返回皇宫。推开房门的刹那,寒意扑面而来,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封锁在这片死寂中。黑夜无尽蔓延,时间在沉默中化为虚无,而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直到天边泛起第一缕苍白的晨光。
次日清晨,逍遥追封零为镇国大将军,并亲自派遣人员寻找遗体,以最高礼遇厚葬。
当所有人影都消散在视野尽头,逍遥仍旧静默地伫立于零的墓前。他抬手,指尖轻触冰凉的墓碑,小心翼翼地拂去几片随风飘落的枯叶,动作中透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细致,仿佛稍有不慎便会惊扰了沉睡于此的故人。夕阳斜垂,余晖如纱般洒下,将他的身影拉得愈发修长,投映在冷硬的石碑上,竟添了一丝柔和的温度。直至天际最后一缕霞光悄然隐没,天地陷入一片幽暗,他才缓缓挪动脚步,转身离开。每一步都似承载千钧,沉重得令人心痛。他频频回首,目光穿过渐深的暮色,满是眷恋与不舍,仿佛这一转身,便是永生再难相见。
从此以后,每年十一月二日,逍遥都会来到这里,即便对方再也无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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