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血之蚀

柯夏的右手最先出现异常。在逃出实验室的第三天清晨，她发现小拇指指甲变成了珍珠母般的青灰色，轻轻一碰就整片剥落，露出下面布满皱纹的皮肤。更可怕的是，脱落处没有流血，只有几丝银亮的黏液在晨光中微微收缩。

"这不可能..."她对着浴室镜子掀起睡衣，右侧肋骨处的皮肤下隐约浮现出螺旋状纹路，像被某种透明墨水写入了信息。当指尖触碰这些纹路时，二十一年来的记忆突然错位——五岁生日时熄灭的蜡烛数量、高中教室的座位排列、甚至父亲左眉上的疤痕，全都在脑海中扭曲重组。

怀表在梳妆台上发出滴答声。自从那晚后，它的走时越来越慢，但柯夏能感觉到某种更庞大的计时正在加速。此刻表盖微微震动，内层渗出的一滴银色液体正顺着桌腿流下，在地板上蚀刻出与人体皮肤完全一致的纹路。

手机突然亮起。周教授发来的第七封邮件只有一张显微照片：某种介于真菌与金属之间的纤维组织，标题写着"1923年样本与你今早脱落的表皮对比"。柯夏的胃部痉挛起来——她根本没给教授送过任何样本。

镜中的倒影突然延迟了半秒。柯夏猛地回头，看见自己右眼的虹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而左耳垂下方冒出一颗与祖母老照片上位置完全相同的黑痣。梳子从颤抖的手中掉落，在触地前竟诡异地悬浮了半秒，齿缝间缠着的几根白发明显不属于二十一岁应有的发质。

"逆向生长..."她想起昨晚噩梦里那个齿轮咬合的声音。梦中自称艾琳的身影告诉她，当身体年龄与1923年的祖母完全同步时，"门"就会在血脉中重新开启。当时以为只是幻觉，但现在梳妆台镜框上突然出现的刻痕证实了更多可怕事实——那些歪斜的字母正是她小时候的笔迹，却写着"7月17日准备好银刀"这样从未记忆过的句子。

浴室水管突然爆裂。喷涌而出的不是水，而是散发着樟脑气味的银色黏液。柯夏倒退时撞翻衣架，祖母那件失踪多年的蕾丝睡袍竟完好地挂在最里层，领口别着的校徽上"密斯卡托尼克大学1921"的字样正在氧化脱落。当她下意识抓住睡袍缓冲跌倒时，右掌瞬间与织物粘在一起，皮肤接触处冒出无数细小的金属丝，正将神经末梢与织物纤维直接焊接。

剧痛中闪过走马灯般的陌生记忆：某个雪夜，年轻的祖母在阁楼用同样的银刀割开手掌，让血滴在怀表齿轮间；穿着1920年代服饰的周教授（或者某个与他极度相似的人）在石柱群中央调整黄铜仪器；最恐怖的画面是她自己——至少是某个年龄更大的柯夏——正从多面体生物的眼球里抽出丝状物质编织成网...

手机再度震动。这次是父亲发来的信息："别碰祖母的化妆品。"柯夏如遭雷击，她突然想起童年卧室抽屉里那些神秘的珐琅小盒，那些被她偷偷涂抹过的"复古面霜"。此刻她的颧骨突然传来熟悉的刺痛感，就像十二岁第一次偷用那些化妆品时的感觉，但这次镜子里浮现的却是祖母年轻时因过敏留下的星形疤痕。

怀表突然发出报时声。柯夏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右手无名指第一节正在萎缩，皱缩的皮肤下凸起齿轮状的硬块。而梳妆台上今早刚拍的自拍照片里，她的右脸已经变成九十岁老人的模样，左眼却保持着青春，虹膜里旋转的三个小点正组成与怀表内部完全相同的机械结构。

窗外传来乌鸦的惨叫。柯夏跌跌撞撞冲到窗前，看见楼下邻居家的德国牧羊犬正用后腿站立，前爪捧着她昨晚丢弃的指甲碎片大嚼。更远处，晨跑中的周教授以完全不符合年龄的柔韧性将身体对折，从运动鞋底抠出一团银色物质塞进嘴里。

当第一缕阳光照到柯夏变异的右手时，皮肤下的齿轮突然自行转动。她痛得跪倒在地，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两个重叠的声音——一个是她自己的尖叫，另一个明显是老年女性的声音正在用克苏鲁语计数："...第七次月蚀即将完成..."

瓷砖地面上，从水管涌出的银色黏液正聚集成形。柯夏绝望地看着那团物质逐渐显现出祖母的面容，而自己正在脱落的手指甲盖内侧，浮现出与怀表背面完全一致的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