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萧景琰 × 敌国质子谢云书 。权谋/双强
——“我毕生都在解你的棋局,最后才懂,你早为我留了生路。”——
隆冬时节,北风卷着细雪掠过皇城朱墙。
质子谢云书被铁链锁着双手,押入宫门时,恰逢摄政王萧景琰加冕大典。礼炮声震得他耳膜生疼,抬眼望去,白塔之巅的身影玄衣金冠,正垂眸俯瞰众生。
“南境谢氏嫡子,叩见殿下。”
侍卫按着他跪下,青石板的寒气透过单薄衣衫。忽然有阴影笼罩,一双织金蟒纹靴停在他眼前。
“抬头。”
谢云书仰首,正对上萧景琰似笑非笑的眼。那人指尖转着枚黑玉棋子,忽然抵住他咽喉:“听闻谢公子棋艺冠绝南境?”
棋子冰凉,激得他喉结微颤。
“可愿与本王对弈一局?”萧景琰收手,棋子“嗒”地落在随身棋盘上,“你赢,准你归国;你输……”
“——我的命归殿下。”谢云书接得干脆。
萧景琰大笑,袖摆扫乱半盘残局。谢云书却盯着西南角——那里黑子围城,却刻意留了处破绽。
像猎人精心布置的陷阱。
作为战败国质子,谢云书被囚在白塔偏殿。
每夜子时,总有侍卫捧着药碗穿过回廊。某日他假装熟睡,透过窗缝看见萧景琰饮尽汤药后,从暗格取出本残破棋谱。
烛火摇曳,那人指尖反复摩挲某页,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殷红溅在泛黄纸页上,像雪地里落了几瓣梅。
三日后谢云书被传唤侍棋。趁萧景琰接见使臣,他偷翻那本棋谱——
哗啦。
夹层里掉出颗乳牙,用红绳穿着,绳结正是南境特有的同心结。
谢云书浑身血液凝固。二十年前两国交好时,他曾在边境遇见过个小乞儿。那孩子用半块馍馍赌他一颗牙,赢后却哭得比他还凶:“我娘说...说不能要贵人的东西...”
记忆里脏兮兮的小脸,渐渐与萧景琰病态苍白的容颜重叠。
冬至夜宴,敌国使臣突然摔杯为号:“谢云书乃我国细作!他房中搜出密信!”
满座哗然。谢云书握紧袖中暗刃,却见萧景琰慵懒支颐:“呈上来。”
侍卫递上的“密信”被当众展开——竟是张泛黄棋谱,背面朱砂绘制的边境布防图已然褪色,落款日期竟是二十年前。
“好一招离间计。”萧景琰轻笑,忽然剧烈咳嗽。鲜血从他指缝渗出,滴在棋谱上那枚乳牙拓印旁:“诸君且看,这布防...”
话未说完,白塔突然火光冲天。
谢云书踹开寝殿门时,萧景琰正将棋谱投入火盆。
“你疯了?”他扑上去抢,“这是你保命的筹码!”
却被反扣住手腕。萧景琰的掌心烫得惊人:“当年那颗牙...我镶在了王印里。”话音未落,梁柱轰然倒塌。
新帝登基那日,谢云书获赠楠木棋匣。
匣中棋谱完整无缺,唯最后一页粘着信笺:
“云书:
若你读此信,我已败亡。
西南角的破绽不是陷阱,是予你的退路。
幼时骗你牙齿,实为取信物。南境有俗,以乳牙为聘......
——萧景琰”
窗外落雪无声。谢云书颤抖着取出黑子,填入棋盘空缺处。
“啪。”
玉印叩响的刹那,侍从惊呼着指向王印——金镶玉的底部,那颗乳牙正泛着温润的光。
谢云书的手指颤抖着抚过王印底部,那颗小小的乳牙被镶嵌得极其精妙,与金玉浑然一体,若非特意指示,根本无从察觉。冰凉的玉石和温润的牙质形成奇异的触感,仿佛同时触碰到了冰冷的现实与温暖的过往。
“殿下……”老内侍哽咽着跪下,“摄政王殿下他……他早已料到今日。他嘱托老奴,若您执子落于此处,便将此物交予您。”
老内侍奉上一个更小的紫檀木盒,盒内没有棋谱,只有一缕用红绳系着的、已然灰白的头发,旁边是一封火漆封缄的信,信封上是他熟悉的、力透纸背的字迹:[谢云书亲启]。
他颤抖着拆开,信纸上是萧景琰最后的气息,混合着药味与墨香:
“云书: 见字如面。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这盘棋,终是我输了。但于我而言,却是赢了——我终是护你周全,送你回了你该在的位置。 西南角的活路,二十年前我便为你留好。并非算计,只是私心。私心盼你有一日能看破,又怕你看破后徒增烦恼。那颗乳牙,是我唯一的‘僭越’,以江山为局,偷藏了一点痴念。 我知你恨这囚笼,恨这权谋算计。如今枷锁已去,你是南境之主,是翱翔九天的鹰,不必再为我这困于浅滩的病龙停留。 唯愿他年史书工笔,提及谢云书时,偶尔还能记起,曾有萧景琰一人,以命为注,与你对弈一局。”
信纸末尾,有一滴早已干涸的、模糊了墨迹的暗色痕迹,不知是血,还是药。
谢云书攥着信纸,指节泛白。他猛地抬头,看向那盘终于圆满的残局,目光死死盯住西南角——那个他以为是陷阱,实则是生门的位置。原来从一开始,那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所有的温柔与退路,都摆在了棋盘之上。
“他……何时走的?”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就在昨夜子时。”老内侍老泪纵横,“殿下撑到新帝登基,听到钟响,才……才咽下最后一口气。他最后一句说的是……‘落子无悔’。”
落子无悔。
谢云书想起二十年前边境那个寒冷的冬天,小乞儿赢走他的乳牙时,也是抽噎着说:“我娘说,落了子就不能反悔……”
原来无悔的,从来不止是棋局。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殿外。大雪不知何时已停,晨曦刺破云层,照在皑皑白雪上,反射出刺目的金光。崭新的王朝在脚下铺开,可他胸腔里那颗终于获得自由的心,却像是被挖空了一块,灌满了冰冷的雪沫。
他举起那枚王印,迎着初升的太阳。阳光透过金玉,将那颗乳牙照得几乎透明,仿佛还是二十年前从他口中脱落时的模样。
“萧景琰,”他对着空旷的殿宇,对着万里河山,轻声说,“谁准你……独自悔棋的?”
他没有遵从信中所言,去做那翱翔九天的鹰。
三个月后,南境与新朝缔结盟约,条款之优渥,前所未有。使臣惊诧莫名,唯有谢云书知道,那是某人用命为他换来的底气。
他在曾经囚禁自己的白塔偏殿住下,命人将那张染血的棋谱裱起,挂在墙上。每日晨起,他都会与那棋谱对弈一局,总是执黑,总是落子于西南。
然后,他会摩挲着王印底部的乳牙,对空无一人的对面说:
“萧景琰,该你下了。”
年复一年,新帝根基稳固,海内升平。
史书记载:南境王谢云书终身未娶,常居北境白塔,唯嗜弈棋,然对座常空。
唯有伺候多年的老仆知道,每年冬至夜宴那日,主人总会独自弈棋至天明。晨光熹微时,他会将一颗黑子轻轻放在棋盘西南角,低声说一句:
“殿下,我们赢了。”
窗外风雪依旧,无人应答。
唯有王印底部的乳牙,在晨光中温润如初,仿佛无声地见证着,那一盘下了半生、终究无人认输的棋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