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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祉丞第一次对“恶意”这个词有实感，是在苏新皓离开后的第三个冬天。训练室的暖气坏了，他缩着脖子搓手时，听见张极和张泽禹在角落里笑，说苏新皓走之前连储物柜都没敢清空，像只被赶跑的野狗。
那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以前每个冬天，苏新皓的外套总会先一步出现在他椅背上，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而张极他们的笑声，原来从来都不是对着空气。
一、跟屁虫
穆祉丞认识苏新皓的时候才六岁，刚被妈妈推进练习生宿舍，抱着枕头站在门口哭。苏新皓从楼梯上跑下来，校服领口歪着，手里攥着颗大白兔奶糖，塞给他说：“别怕，我罩你。”
后来他就成了苏新皓的小尾巴。训练时站在苏新皓身后看他压腿，休息时扒着他的胳膊要水喝，连睡觉都要偷偷钻进苏新皓的被窝，听他讲没头没尾的睡前故事。
他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装下苏新皓的背影。所以他看不见张极故意撞翻苏新皓的水杯，看不见张泽禹把苏新皓的舞蹈鞋藏在器材室，更看不见朱志鑫在练习生大会上，笑着说“苏新皓太想红，连基础动作都要抢C位”时，周围人投来的鄙夷目光。
有次苏新皓被张极推得撞在把杆上，后腰红了一大片。穆祉丞扑过去要理论，被苏新皓拽住胳膊。苏新皓揉着他的头发笑，说：“没事，我们去买冰棒吃。”
那天的冰棒是绿豆味的，苏新皓把自己那根的绿豆都挖给他，自己啃着光秃秃的冰棒棍。穆祉丞舔着嘴角的糖渍，看见张极他们在不远处冲苏新皓做鬼脸，他以为是在玩闹，还挥着小手跟他们打招呼。
苏新皓突然把他往身后拉了拉，手指攥得有点紧。
二、无声
十二岁那年，公司要选五个人去参加出道预热演出。名单公布那天，穆祉丞看见自己的名字排在第三个，蹦起来抱住苏新皓的脖子，却没注意到苏新皓的名字不在上面。
“我就知道你肯定能上！”苏新皓揉着他的脸笑，眼底有红血丝，像是熬了夜。
演出前的排练格外累，穆祉丞总在休息时靠着苏新皓的肩膀打盹。有次迷迷糊糊醒来，听见朱志鑫的声音：“他凭什么占一个名额？要不是苏新皓把自己的part让给他……”
后面的话被苏新皓打断了：“朱志鑫，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意思啊，”朱志鑫笑得轻描淡写，“就是觉得有些人太傻，把机会当人情送。”
穆祉丞坐起来，看见苏新皓的拳头捏得发白，张极和张泽禹在旁边低着头笑。他想问苏新皓怎么了，却被苏新皓按住肩膀按回怀里：“接着睡，到你排练了叫你。”
那天晚上他睡不着，偷偷溜到练习室，看见苏新皓一个人在镜子前练舞。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动作却有些发飘。穆祉丞突然想起，这阵子苏新皓总说膝盖疼，却从来不让他看。
他踮着脚跑过去，从背后抱住苏新皓的腰。苏新皓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慢慢转过身，眼眶红得吓人。
“怎么哭了？”穆祉丞伸手去擦他的眼泪，“是不是膝盖又疼了？”
苏新皓把他的手按住，贴在自己胸口，那里的心跳得又快又急。“祉丞，”他声音发哑，“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穆祉丞以为是玩笑，皱着鼻子撒娇：“你走了我就跟你一起走，你去哪我去哪。”
苏新皓没说话，只是抱着他站了很久，久到穆祉丞听见窗外的蝉鸣都变得沙哑。
三、悬崖
苏新皓离开的消息来得很突然。
那天穆祉丞发烧请假，在家昏睡了一天。醒来时看见手机里有三十多个未接来电，全是邓佳鑫打的。他回拨过去，邓佳鑫的声音在发抖：“小穆，你快来公司，苏新皓他……”
他赶到练习室时，只看见苏新皓的储物柜空了一半，剩下几件没带走的T恤皱巴巴地堆着，像是被人粗暴地翻找过。邓佳鑫蹲在地上，手里捏着一张被揉烂的请假条，上面是苏新皓的字迹，写着“因个人原因，申请退出三代”。
“他们把苏新皓的舞蹈视频发到网上，说他抄袭，”邓佳鑫的声音带着哭腔，“朱志鑫带头在公司群里骂他，张极和张泽禹把他的东西都扔出来了……”
穆祉丞站在原地，浑身发冷。他想起昨天苏新皓给他发消息，问他烧退了没，说要带他去吃新开的草莓蛋糕。那时的苏新皓，是不是正被人堵在练习室的角落里？
他疯了一样冲出公司，沿着街道跑。苏新皓带他买过冰棒的便利店，教他系鞋带的路灯下，帮他抢回被抢走的漫画书的小巷里……他跑遍了所有他们一起去过的地方，喊着苏新皓的名字，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最后他在江边的长椅上找到苏新皓的外套，上面沾着泥土和几滴干涸的血迹。穆祉丞把脸埋进外套里，闻到熟悉的阳光味，突然就明白了。
那些被他忽略的眼神，被他误解的争吵，被苏新皓轻描淡写带过的伤痕……原来不是他的世界太平，是苏新皓用后背替他挡住了所有风雨。而现在，那道替他遮风挡雨的墙，塌了。
四、森林
苏新皓走后的第一个月，穆祉丞像丢了魂。训练时频频出错，被老师骂了也不吭声，只是盯着苏新皓以前站的位置发呆。
张极他们的嘲讽变本加厉。“没了苏新皓撑腰，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你以为公司留着你，不是看在苏新皓把机会让给你的份上？”
穆祉丞第一次握紧拳头，朝着张极挥了过去。他没打过架，拳头软得像棉花，却把张极吓了一跳。张泽禹想上来拉架，被他狠狠推开：“你们凭什么说他？”
他的声音在发抖，眼泪却没掉下来。他想起苏新皓总说，男子汉不能随便哭。
那天之后，穆祉丞变了。他开始更早地去练习室，最晚离开，把苏新皓没跳完的舞蹈一遍遍地练，直到汗水浸透衣服，贴在背上像层盔甲。他不再躲在别人身后，有人故意撞他，他会站稳了，冷冷地回一句“小心点”。
邓佳鑫看着他日渐沉默的侧脸，偶尔会叹气：“你越来越像苏新皓了。”
穆祉丞摸着口袋里那颗被磨得光滑的大白兔奶糖——那是苏新皓塞给他的第一颗糖，他一直留着。他知道自己永远成不了苏新皓，但他可以学着，像苏新皓那样，把悬崖变成平地。
半年后的出道演唱会上，穆祉丞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落在他身上。唱到高潮部分时，他突然朝着台下某个方向笑了笑。
没有人知道，他看见人群里有个熟悉的身影，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手里举着写着“穆祉丞”的灯牌，眼睛亮得像当年塞给他奶糖时的模样。
演出结束后，穆祉丞在后台的走廊里拦住了他。苏新皓愣了一下，转身想走，被穆祉丞拽住手腕。
“你跑什么？”穆祉丞的声音有点哑，“我还没跟你说，我学会自己系鞋带了。”
苏新皓的肩膀颤了颤，慢慢转过身。他比半年前高了些，眼里的红血丝换成了温柔的笑意。“我知道，”他说，“我一直在看。”
穆祉丞突然就哭了，不是小时候那种哇哇大哭，是眼泪无声地往下掉，砸在苏新皓的手背上，滚烫滚烫的。
“你说过要罩我的，”他吸着鼻子，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狗，“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苏新皓伸手抱住他，手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以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不走了，”他在他耳边轻声说，“这次换我跟着你。”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曾经的悬崖早已长出青草，而那些被恶意踩出的坑洼里，正悄悄冒出森林的嫩芽。
彩蛋:《森林》
穆祉丞的生日会后台，苏新皓抱着个半人高的草莓蛋糕站在门口，被邓佳鑫撞个正着。
“哟，稀客。”邓佳鑫挑眉，“当年跑得比兔子还快，现在倒敢送上门了？”
苏新皓挠挠头，蛋糕盒上的丝带被他扯得歪歪扭扭：“他小时候总说，想在生日会上吃三层高的草莓蛋糕。”
穆祉丞换完衣服出来，看见蛋糕眼睛亮了，却故意板着脸：“谁让你来的？”
苏新皓把蛋糕塞进他怀里，从口袋里摸出颗大白兔奶糖，剥开糖纸递过去：“赔罪的。”
穆祉丞含着糖，甜味漫到舌尖时，听见苏新皓低声说：“我考上音乐学院了，以后……能常来给你伴舞吗？”
他抬头，撞进苏新皓带笑的眼睛里。训练室的灯光落下来，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多年前那个共享冰棒的午后。
张极他们在走廊尽头经过，看见这幕，没敢出声。有些悬崖一旦长出森林，就再也容不下恶意的狂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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