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鬼！有鬼！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别来找我——”
丽嫔的尖叫在雨夜中撕裂了沉寂，她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踉跄着冲向宫墙，脊背死死抵着冰凉的砖石，双臂胡乱挥舞着，仿佛眼前真有什么可怖的东西在盘旋。
雨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混着泪水在脸上冲刷出蜿蜒的痕迹，那双平日里顾盼生辉的眼睛此刻瞪得滚圆，瞳孔里布满血丝，只剩下纯粹的恐惧。
甄嬛与沈眉庄快步走到年世兰身侧，目光担忧地落在丽嫔身上，又飞快地交换了个眼神。
沈眉庄悄悄抬手拢了拢被雨水打湿的鬓发，指尖冰凉。
这场戏虽按计划进行，可丽嫔此刻的疯癫模样，却比她们预想的更骇人。
年世兰却没看丽嫔，她的目光越过人群，在安陵容身后停顿了一瞬。
昏黄的宫灯下，安陵容孤零零地站在雨幕里，身侧空荡荡的，那个总是寸步不离的宫女宝鹃，果然不在。年世兰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颂芝。”她声音清冷，在哗哗的雨声中依旧清晰可辨，“去寿康宫请太后过来。就说景仁宫外夜闹鬼魅，丽嫔失仪，恐惊扰了宫闱安宁，请太后娘娘定夺。”
颂芝心头一凛，连忙应了声“是”，转身便要冲入雨幕。
年世兰岂会不知，皇后若来了，定会想方设法保下丽嫔，或是干脆以“宫规”为由将她们隔绝在外，那今夜这场精心布置的戏码，可就真成了白费功夫。
唯有请太后这位宫里最有分量的人来，才能让真相无处遁形。
“夜深人静的，在宫道上瞎叫什么？”年世兰收回目光，看向缩在墙角的丽嫔，语气不咸不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她缓步走近，赤金宫鞋踏过积水，溅起细碎的水花，“这紫禁城几百年的基业，什么风浪没见过，哪来那么多鬼祟？”
丽嫔听到年世兰的声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突然疯了般扑过来，指甲死死抠住年世兰的裙摆，布料被她攥得皱成一团：
“娘娘！您救救臣妾！真的不是我！我没有害她！您让她走，让她别来找我！”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几乎不成调。
年世兰俯身，伸手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指尖触到她的手臂，只觉得一片冰凉，还在不住地颤抖。
“本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语气温和了些，眼神却锐利如刀，“你说你没害她，那她为何偏偏缠着你，不找旁人呢？”
“丽嫔娘娘这是看到了什么？”安陵容适时走上前，声音怯生生的，像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
“莫不是被方才的雷声和影子吓着了？夜里风大，树影晃动也是常事……”
年世兰没理会她，只是盯着丽嫔的眼睛，放缓了语速：“你和本宫说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是谁要害你？本宫给你做主。”
丽嫔的眼神涣散，嘴里胡乱念叨着，突然像是被这句话惊醒，猛地抓住年世兰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药……药是我弄的！那药是我找的！但别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她的指甲几乎要嵌进年世兰的肉里，冷汗顺着鬓角滚滚而下，浸湿了衣领。
“那还有什么？”年世兰追问，目光紧锁着她，“‘别的’是什么？是谁让你做的？”
甄嬛与沈眉庄站在一旁，屏声静气地听着，谁也没有插嘴。
可安陵容却按捺不住，急忙开口：“丽嫔娘娘，这个时候您可不能胡言乱语啊！”
她垂着眼帘，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既然是您自己动了手脚，又何必攀诬旁人？皇后娘娘马上就到了，有什么事您如实回禀便是，何苦要拉扯别人？”
这话一出，甄嬛的眉头瞬间蹙起。
她侧头看向安陵容，只见她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看不清神色，可那语气里的慌张却瞒不过人。
甄嬛的心沉了沉，一丝失望悄然爬上心头。
陵容这话说得太急，倒像是在刻意堵丽嫔的嘴。
丽嫔被安陵容的话一激，眼神更加混乱，突然尖叫一声：“不是的！不是我要攀诬！是她！是她……”
话未说完，她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宫墙拐角处飘过一抹白色的影子，那影子在风雨中若隐若现，仿佛还带着呜咽的风声。
“啊——！”丽嫔再次崩溃，猛地甩开年世兰的手，连滚带爬地躲到墙角，“她来了！她真的来了！你去找皇后！去找皇后啊！是她让你做的！不关我的事！”
年世兰正要再次上前，雨幕中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太监尖细的唱喏：“皇后娘娘驾到——”
江福海举着明黄的伞，小心翼翼地护着皇后穿过雨帘。
皇后身着石青色绣凤宫装，脸色在灯火下显得有些阴沉，目光扫过眼前混乱的景象，最后落在年世兰身上，眉头紧锁：
“华妃，你抓着丽嫔干什么？深更半夜的，在宫道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年世兰松开手，拍了拍被丽嫔抓皱的裙摆，脸上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娘娘误会了，丽嫔妹妹许是被雷声吓着了，身子发颤，本宫扶着她罢了。”
她才不会傻到直接说丽嫔疯了，有些话，得让别人来说才更有用。
可她不说，自有旁人急着开口。
安陵容抢先一步跪下，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回皇后娘娘的话，方才丽嫔娘娘突然胡言乱语，说看到了鬼祟，还……还口出秽言攀诬娘娘，想来是惊悸过度，得了失心疯了。”
这话接得又快又准，既解释了丽嫔的失态，又不动声色地将她的话归为“疯言”，堵住了后续可能的麻烦。
皇后瞥了安陵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赞许，语气却依旧带着关切：“好好的怎么会失心疯？前几日见她还好好的。”
话虽如此，她脸上却半分担忧也无，反而透着一股如释重负的平静。
她转向瑟瑟发抖的丽嫔，放缓了语气：“你这样失魂落魄的，回启祥宫本宫也不放心。这样吧，今夜你就先在景仁宫偏殿歇着，让太医好好看看。”
“皇后娘娘这话说得太早了吧？”年世兰上前一步，语气不卑不亢，“事情还没弄清楚，怎么就要把丽嫔妹妹带走了？她方才说的话，桩桩件件都透着古怪，总得问个明白才是。”
“放肆！”皇后厉声呵斥，声音在雨夜中格外刺耳，“本宫是中宫皇后，管理六宫事宜，照顾失仪的妃嫔本就是分内之事！本宫要带谁走，难道还要向你报备不成？”
“娘娘自然不必向臣妾报备。”年世兰毫不退让，目光直视着皇后。
“只是丽嫔妹妹的话里明明白白提到了娘娘，按宫规，娘娘此刻正该避嫌才是。若是草草将人带走，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说娘娘欲盖弥彰？”
她算着颂芝去请太后的路程，必须拖到太后到来。
就在这时，甄嬛也上前一步，盈盈跪下，雨水打湿了她的裙摆，却丝毫未减她的坚定：
“皇后娘娘，丽嫔娘娘方才所言，牵涉到嫔妾前些日子中毒之事。此事关乎嫔妾性命，也关乎宫闱清明，嫔妾斗胆恳请娘娘彻查，还嫔妾一个公道。”
“娘娘救我！”丽嫔像是突然爆发了力气，猛地挣脱宫女的搀扶，跌跌撞撞地冲到皇后面前，死死抱住她的腿，“余氏来了！她来找我们了！那事儿不是我让她做的！真的不是我！我没有让她害死莞贵人！是……是……”
“放肆！快放开娘娘！”剪秋连忙上前去拉，语气又急又怒，“丽嫔你疯了！什么余氏？哪有什么余氏？定是你自己做了亏心事，才会疑神疑鬼！别怕，有娘娘在，没人敢伤你！”
“别碰我！”丽嫔猛地推开剪秋，力气大得让剪秋踉跄了几步。
她指着空无一人的宫墙，尖叫道：“她就在那儿！余氏就在那儿！她来找咱们寻仇了！是你让我找的药！是你……”
“满口污言秽语！”皇后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厉声吩咐，“江福海，捂住她的嘴！把她带到景仁宫偏殿去，立刻传太医！”
“娘娘！”年世兰再次开口，声音清亮，“现在事情尚未查清，贸然将丽嫔带走怕是不妥吧？万一她真有什么隐情要说呢？”
皇后怒视着她：“华妃！你屡次顶撞本宫，是没把本宫放在眼里吗？”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远处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太监恭敬的通报：“太后娘娘驾到——”
众人纷纷转头，只见太后在宫女的搀扶下，缓步走来。
她身着酱紫色常服，手里拄着龙头拐杖，眼神在雨幕中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被捂住嘴的丽嫔身上，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哀家真是一天都不得安生，这深更半夜的，你们在这儿吵什么？”
江福海见太后来了，吓得赶紧松开了手，扑通一声跪下：“奴才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没看他，目光转向皇后，淡淡问道：“皇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江福海一个太监，怎么敢捂着主子娘娘的嘴？”
皇后心里一紧，连忙上前行礼：“回皇额娘的话，丽嫔她……她惊悸失心，满口胡言乱语，臣妾怕她污言秽语冲撞了您，才让江福海先稳住她。”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